过去我死去的家
最后,他们商量下来的结果以“改天让他自己决定”的结论而告终。我亲生母亲似乎对此不太满意,可能是意识到了这个决定方法对自己不利吧。
这天之后,我养父母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小小的变化。养母比之前对我更好了,而养父关于将来的职业规划也开始遵从我个人意愿,如果不喜欢不当医生也行,不管我选择什么职业他们都会全力支持,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还不忘反复qiáng调他们养育我时候的种种辛劳。
而我的亲生母亲每天会在我放学回家路上等我,带我走到附近的公园聊天,说是聊天,其实也就她一个人在说。她告诉我,当时放弃对我的抚养权也是出于不得已,现在还带着深深的悔恨,时不时还声泪俱下。
一周之后,我母亲再次来到了我家里。这次我和他们一块儿围坐在了桌前,我养父对我说:
“想和谁一块儿生活,由你来决定。你不需要有所顾忌”
他们三人注视着我的嘴角,其实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其实我想的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考虑到怎么做才最圆满之后得出的结论。
“我还是想和以前一样生活”我回答。我养父母喜笑颜开,而亲生母亲却颓丧地垂下脑袋。
我母亲回去了,她得到了允许,以后经常可以来看我。而我养父母叫我完全不要放在心上,还表扬我的选择完全没错。他们还肆无忌惮地说了我亲生母亲的坏话,甚至还诅咒她以后会很不幸福。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躲在被窝里哭泣着,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心什么,只是被一股莫名的寂寞感侵袭。可能是这件事宣告了从此这世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吧。
打那以后,我几乎再也没见过我亲生母亲。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听养母说她好像又结婚了。
我和养父母也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和普通的家庭似乎没什么分别。但我不能否认,其实我只是在扮演着儿子这个角色而已,而这点却不能告诉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在世上孤军奋战着——我每天都这样安慰自己。而正在那时,我遇到了沙也加。
雨又开始滂沱了,把我从回忆里唤醒,我调快了雨刷。
“你不困吗?”我问身旁的沙也加。
“嗯,还好,刚刚睡着了一会儿”
“噢,对”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qíng”我打开了收音机,传出了一个日本人的歌声。我完全不知道乐队名和歌曲名,不过沙也加似乎很熟悉,手指打起了节拍。
我们俩太像了——她刚才说的话又在我脑海里回dàng,确实如此。在和她邂逅的一瞬间,我就产生一股qiáng烈的同伴意识。她应该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吧。
遇到沙也加以后,我对家庭的留恋一点点地淡了下来。真想尽快从这里搬出去——我一直这么计划着。
“你这段时间很反常啊”一天早上,养母对我说,为了讲出这句话似乎犹豫了很久。
“是吗?”
“你也不叫我妈妈了,是不想叫了吗?”
“也不是——我走了”我逃似的走出了家门。
的确,我不想再继续叫养父养母“爸爸、妈妈”了。自己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可能是对于‘玩家家’的游戏厌倦了吧。
玩家家的游戏?
我猛踩刹车,轮胎在泥泞的地面上滑行着,车身都有点倾斜了。沙也加在边上小声尖叫了一下。
“怎么啦?”她脸色发青地看着我,眼睛睁得溜圆。
“我们可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说。
“错误?”
“在佑介的‘父亲’这一点上,总之先回到那个房子再说”我踩下油门,再次启动了车子。
回到屋子后,第一个就来到卧室,抓起佑介的那本日记。又从头到尾读起来,尤其是出现‘那个混蛋’的地方。
“嘿,发生什么事了?我们犯了什么错啊?”
“可能说错误不恰当,应该是被骗了吧,被佑介。不过日记也不是给别人读的,所以可能这个表达也不够准确”我合上日记本,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走,我们去两楼”
走进父母的房间,再次摊开那些信看了一遍。
“果真如此,和我想得一样”
“什么?”
“在这些信里面,完全没有佑介是启一郎儿子的话。果然这两个人不是父子关系,这样刚才的血型矛盾也可以解释通了”
“那佑介是谁的儿子呢?”
“那个长子的儿子”我回答,“就是这些信里启一郎称之为长子的人,他才是佑介的父亲”
“怎么会……但是”沙也加不断拢着刘海,“长子在日记里的称呼是‘那混蛋’是吧?”
“没错”
“那不应该和父亲是两个人嘛”
“你这么想是因为在日记里还有另一个叫‘父亲’的人吧?”
“是啊”
“这本日记里说到的‘父亲’的确是启一郎,但启一郎并不是真正的父亲。其实是祖父,也就是爷爷。同样的,这里提到的‘母亲’,应该是奶奶才对”
沙也加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这样呢?”
“我们不是一直觉得佑介和他父母年龄差距太大了吗?而且这封信上”我拿起一张信纸,“这字里行间不难感受到佑介出生的时候,启一郎的那种兴奋之qíng,听到是男孩儿之后内心还大声称快了一下。从这个反应上判断,他若不是孩子的父亲,就应该是祖父了。佑介和长子年龄差距过大也就能够想明白了,既然不是兄弟而是父子,年龄差距大就理所当然了”
“但为什么会把爷爷叫成是父亲呢?”
“多半佑介从婴儿的时候就由祖父母来养育,所以渐渐形成了这种习惯吧。这封信上说,长子结婚两年之后妻子就过世了,这期间生下的男孩儿当然就是佑介了。但一个男人要带孩子不太可能,所以长子肯定就托给父母抚养了”
“即便如此,让孩子把爷爷叫做爸爸这种事qíng……”沙也加不愉快地扭动着身子。
“或许正是这点,才酿成了这一家人的悲剧呢”
“……这话怎讲?”
“嗯,虽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我进入正题,“从这些信上推测,启一郎老先生是一个极为严格的人。从对长子的教育上,也能清楚反映出他的这种xing格。正因为如此,长子在成为法官的道路上遭到挫折之后,他非常懊丧和焦急”
“还写了他‘没出息’呢”
“然而,他最终因为一合升只能装一合酒而断念了,让儿子放弃司法考试而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从信上内容来看,这一步棋似乎走得完全正确。结婚的事也是如此,结婚对象是远房亲戚的女儿,那应该就不是长子自己找的,而是父母帮他物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