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刀之阳面
林婴婴看见墙上有好多幅静子和成群孩子的合影,问静子:“这就是你的孩子们吗?”
“嗯。”
“金处长,你来看,他们真可爱,看了他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了。”
我过去看着孩子们照片,一边问她:“你小时候的幼儿园有这么好吗?”她说:“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们那时候就在一栋破房子里,几十个孩子才两个老师,静子姐姐,你这儿一定有好多老师吧。”又套上话了。
“并不多。”静子答,“老师连我才五个。”
“但肯定还有很多生活员,炊事员啊,勤杂工啊,对不对?”
“嗯。”
“肯定还有卫兵。”
“卫兵倒没有,就一个看门的。”
林罂婴指着窗外对门的那栋像医院的屋子问:“姐姐,那一定是你们的食堂吧。”
“嗯,一楼是食堂,二楼是医院。”
“哦,还有医院吗?”
“嗯。”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我猜,这一定是刚才那个白大褂发现我们进来,催我们走的,便连忙告辞。车子开出大门后,林婴婴跟我分析刚才那个电话,得出结论,道:“这说明你的静子虽然是园长,但并不是里面最大的,还有管她的。”我说:“也许是监视她的,否则不可能我们一进去就被人发觉。”她说:“我看到我们进去时一个穿白褂的人在对门楼里冒了一下。”我也看见了,是个年轻人。她说:“秘密一定就在对面的楼里。”我想也是,又是医院,又是食堂:把它们搅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她说:“今天可惜没见到孩子。”我说:“行了,毕竟是第一次。不过,下一次不知要送什么才能进去了。”她说这个问题就jiāo给我了。
我说:“我对另一个问题更有兴趣。”
她问:“另一个什么问题?”
我说:“这到底是谁jiāo给你的任务?”
她说:“说出来你要吓一跳,还是先不说吧。”
她真的没有说。她是打算永远不说,还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对我有秘密。这个秘密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实……第1节
以后我会认识他:刚才在对面楼里张望我们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名叫小野,二十四岁,中等个子,肌ròu发达,目光明亮,走起路来,步子迈得急促又轻松,给人感觉很jīnggān。他的白大褂里总是穿着军服,领章上缀着少佐军衔。这天,自我们进去后,他一直立在阳台上注视着我们,直到我们离去,他才离开阳台,下了楼,往幼儿园这边走来。
以下是后来静子向我复述的一幕——
小野过来,在静子屋前停下。静子以为他要来找她,可他停顿一会又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似乎刚才的停顿给他加增了脚力。
断手佬注意到小野在往自己走来,主动迎上来,面带笑容。是一种带着惧怕的笑容:他似乎从对方急匆匆的脚步和严肃的表qíng中读到了恐惧。果然,小野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骂:“是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
断手佬挨了打,反而泄放了恐惧,不服气地顶撞他,“她是园长,我能不听她的。”
小野喝道:“有些事园长也要听我的,我们要为她的安全负责。”
断手佬说:“那你要跟她说,否则……下次她又叫我开门怎么办?”
小野哼一声,“不会有下次,记住,不要放任何外人进来!”说罢,转身离去。
小野又来到静子屋前,又像刚才一样略为停顿一下,却没有像刚才一样走掉,而是上前敲静子的门。静子一直在注意他,这会儿为他打开门,不冷不热地问他:“有事吗?”
“我来看看它。”小野走到石狗前,一边看着一边说,“原来是一只狗,嗯,有意思。最近我看园长你经常外出,是不是有了如意郎君?这东西就是你的如意郎君送的吧。”
静子瞪他一眼,“你管的多。”
小野笑道:“我怎么敢管你,你是园长。”
静子看小野要把石狗翻过来看,“嗳,你gān什么,别去动它。”
小野说:“我看看底下有没有机关。”
静子说:“你还是看看自己脑袋,什么都怀疑,这是石头,比铁还硬的石头,哪里去藏机关。”
小野笑笑,“园长,凡事小心为妙,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静子冷漠地说:“谢谢,我很安全。”
小野说:“这些中国人良心大大的坏,你要大大的小心。”
静子说:“去对你的教授说吧。”
小野说:“教授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宝。”
静子说:“我知道,这里的安全措施都是为他,不是为我的。如果是为我,对不起,我不需要,搞得跟监狱似的,烦死了。”
小野说:“心里安静就不会烦,你看教授,整天待在楼上,从来不下楼也不烦。”
静子说:“他能下楼吗?”
教授就是腾村龙介,著名科学家,皇亲国戚。但这里,人人都叫他“教授”。
教授下不了楼的,他的脚筋断了,两只脚形同枯木,着不了地,只能靠轮椅代步。以后,接近教授成了我的噩梦,因为他是难以接近的,他每天呆在对面楼里——所谓的医院,几乎足不出户,过着像时钟一样jīng确、刻板的生活。好在他身边有四个女助手,分别叫千惠、百惠、十惠、小惠,个个年轻、漂亮,各有专长。她们除了负责陪教授工作、生活之外,还有一个职责就是:写日记,全程记下她们陪教授度过的每一分钟,每一件事。我对教授的了解和想象均来自她们的日记,那记得真是事无巨细,活灵活现。从千惠的记录看,我们离开幼儿园时,教授正坐在轮椅上。在二楼室内运动场里对着墙壁打网球,打得大汗淋漓。千惠帮他捡球,她专长是运动、保健,主要负责教授的身体健康,每天下午陪教授运动一小时,完了做按摩,晚上熬汤焖药,次日安排教授分餐定时定量进食,qiáng身健魄。
“教授,时间到了,不打了吧。”
“好,今天到此为止。”
千惠开始捡球,她穿裙子,捡球时有些姿势可能很xing感,让教授受了刺激,上去摸了她的屁股。千惠一下显出万种风qíng,上来搂住教授说:“今天晚上要我来陪你吗?”
“你行吗?”教授冷冷一笑。
“怎么不行?”千惠说,“我的每一个细胞都等着您的召唤。”
“可是今天不行。”教授说,“我知道的,你正在‘休假’。”
千惠顿时惊慌地察看背后,从屁股一直看到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教授说:“你以为有血迹?没有的事,gān净得很。脏了才知道就不是我了。”千惠问他:“那您怎么知道的?”教授大笑着说:“我是研究生命科学的,生命对我来说没有秘密:我可以从你眼睛看到肝脏,从你嘴唇看到yīn唇,从你头发看到血液,所有看不见的秘密都在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