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刀之阳面
我儿子叫达达,今年七岁,这一年来由我父母照管着。我的父母年纪大了,不想出门,再说我也不想把他们带到我身边。我是个炸弹啊,随时要爆炸的,还是别让他们挨着我好。再说,有了小颖,孩子有人照顾,他们也可以不来。
可是,我想错了。
我回到南京后,发现刘小颖还没有回来。陈耀和刘小颖老家都在常熟,就是沙家浜的地方,离南京很近的,她回去接儿子,按理早该回来了。我同她分手时也是这么约定的,我因为还要去丈母娘家看看,请了七天假,让她先回来守着点,万一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可以给组织上通个风。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呢?我想革老也许会了解qíng况,当天晚上便去了诊所。诊所又有变化了,为我开门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包着一块麻线头巾。才十一月份,天还没有冷到这份上,我马上猜想,她可能是个北方人,也许是革老的老乡:他们那边的妇女爱包头巾。
革灵好像身体不舒服,病怏怏的躺在chuáng上,革老正在帮她扎针。我一问,革老确实知道小颖的qíng况,对我说:“刘小颖跟我请长假了。”我问:“什么意思?”他不悦地说:“不明摆的嘛,她不gān了!”我说:“这怎么可能?我们分手前讲好的,她回去接了儿子就回来。”他说:“可是她跟我就不是这么说的,她跟我说陈耀死了她心里很难受,不想gān了,只想回老家把儿子带大。”我说:“她回家要工作没工作,要积蓄没积蓄,怎么养孩子啊。”他说:“这你别cao心了,中国这么多人都穷得叮哨响,可谁家没有孩子啊。”我说:“这不行,我没有联络员怎么行?”私底下我想的是:这样我怎么来了陈耀的临终遗愿啊。我要求派人去她老家把她找回来。革老说:“没必要,我已经给你找了一个帮手。”说着让革灵叫来刚才为我开门的那位妇女,介绍我们认识。她姓陈,叫陈珍莲,五十二岁,确实是革老同乡。二十年前,她和丈夫一起到济南闯天下,开了一家馆子,生意不错,发了。前年丈夫当了汉jian,在外面吃喝嫖赌,她一气之下参加了革命。不久前,经组织介绍,她辗转到南京,加入了我们组织。
革老本想叫她去接管刘小颖的书店,做我的联络员,我不同意,因为我还想让刘小颖回来——必须回来!否则我怎么跟陈耀jiāo代!但我没有这么直说,我说:“这肯定不行,那书店是保安局的房子,给刘小颖开书店是照顾她,除了她没人能在那儿开店。”我说得冠冕堂皇,让革老一时没了主意。倒是我儿子日后的保姆,陈珍莲同志,一下替自己找到了角色。她问我:“听说你有个儿子才七岁,这次带回来了是不?”我说是的,她说:“那我就去帮你带孩子吧,当你家保姆,这样还更便于工作。”革老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决定了,我无权反对。
以后,她就来了我家,表面上照顾我儿子,暗地里帮我做事。我儿子喊她叫“陈姨”,我对外也这么叫她。陈姨同志xing格坚qiáng,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加上又在大城市生活过,见多识广,有点知识,能看报,会写字,后来替我做了很多事。这是后话。第2节
话说回来,第二天我去单位上班,老规矩,小李见了我,带上钥匙和一堆文件,替我打开门,率先进去,放好文件,一边说:“处长,这是这几天的文件,都已经送过领导传阅了,你看看吧。”我点头,他又说:“林秘书来过电话,让你一回来就去找卢局长。”我问:“什么事?”他说:“不知道。昨天周部长来局里视察工作了,也到了我们处。”我说:“没事吧。”他说:“没事,都正常。”我问:“秦处长呢?”他说:“不知道,上午来过一下,后来又走了。”我又问:“小唐呢?”他答:“她在楼上,在局长那儿了。”突然,小李想起什么,跑回办公室,给我提来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纸包。我问他:“这是什么?”这是刘小颖送来的,他说:“她回老家去了,让我把这个jiāo给你。”
看样子像书,我没有打开来看。我知道,马上小青会来找我。她是管电话的,一般我外出回来她都会来跟我汇报谁给我打过电话。果然,不一会,她来了,还是老样子,蹑手蹑脚地进来,调皮地喊:“报告处长。”我故作受惊的样子,说:“你怎么又老一套,吓我gān吗。”小青嬉笑着说:“对不起,处长,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说吧,有谁找过我?”她头一歪,问:“电话吗?”我说:“你还跟我捉迷藏。”她缩缩脖子,一五一十跟我数了几个曾找过我的电话,却没有静子的。我觉得奇怪,问她:“没有了?”她说:“没有了。”她看看我又说:“我觉得应该还有电话,可就是没有了。”我说:“你想说什么,没有就没有,你走吧。”她说:“我觉得奇怪,这么多天静子园长怎么没给你来过一个电话,处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说:“去去去,谁说她必须跟我来电话。”她说:“以前都这样的嘛。”我想也是,这是怎么回事。当时我还不知道野夫已经禁止她跟我来往。
小青还想跟我说什么,秦时光突然闯进来,一副久违的样子,“啊哟,你回来了,我的大处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昨天下午。”他关切地问:“谁去接你的?”我说:“我自己。”他煞有介事地说:“你看你看,你又在放任自流了,你想过没有,你是这栋楼里机密度最高的人,你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啊,万一……”我打断他,“好了,不要危言耸听,我的安全没问题。我不要人去接,一个人悄悄回来就是为了安全。”他说:“你这叫什么理论。”我说:“最朴素的道理。你知道嘛,什么人最安全,一个消失在人群里的普通人最安全,你又派人派车,搞得兴师动众,人都盯着你就安全了?反而不安全!再说,我这次出去是私事,按规定也不能用车。”他说:“这你又错了,你的安全就是最大的公事。”我说:“行啦,没时间跟你废话,有事吗?”他说:“没事。”我说:“我有事。”他问:“去楼上?卢大人找你?”看我点头,他立即面露不恭,揶揄道:“嘿,我敢说他找你一定是说我的事。”我问:“你有什么事?”他说:“还是让局长大人亲自告诉你吧。”一脸鬼祟。
我一边上楼,心里一边敲小鼓,这秦时光到底什么意思?他就喜欢玩这种小伎俩。尽管我了解他这副德xing,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林婴婴见到我,兴奋得朝我做鬼脸,一边对我小声说:“你回来得正好,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我问她什么事,她指指里屋,更加小声地说:“在这里怎么说,晚上我们找地方好好聊一聊。”里屋,卢胖子正敲着桌子在训斥谁:“你这叫不仁不义知道吧,我对你这么好,有人在戳我的脊梁骨你居然不闻不问,你的心长在哪里的,长在背脊上的……”突然,他像有预感似的,对外面喊,“小林,谁来啦?”
我推开门进去,看见挨训的人是小唐,让我倍感意外。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局长对小唐发火。小唐曾是他秘书,一直是他的贴身小棉袄,怎么会让他大动肝火?小唐走后胖子告诉我,秦时光在周佛海面前说他坏话,小唐在场却没理会,听之任之,任其抹黑,显得“很软弱”。我马上想到,这可能不是软弱,而是“变节”:她变阵了,跑到俞猴子阵营里去了。小唐这次被林婴婴挤下来,放到我身边,至今没有安排职务,可能很失落,因而另攀高枝了。这种可能xing很大,我觉得,但我没有对胖子说,他也没有给我机会。他心里憋着气,急着要对我宣泄,等小唐一走,便声色俱厉对我发火:“你那条四眼狗,我要扒他的皮!上次真不该听你的,没把他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