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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刀之阳面

作者:麦家 时间:2022-12-08 17:31:19 标签:麦家


  警长带着胖胖的老板娘过来,我们的谈话便不了了之。马处长要了解qíng况,老板娘便带他和警长一行人上了楼,看了枪战现场,我也一直跟在后面,看着,听着。老板娘解释说:“事qíng发生在昨天晚上十二点多钟,我这里刚来了一个女的,长得也不是天仙样,年龄也不小了,三十的人了,可硬是有人提着命为她争风吃醋。呶,她就在这房间里接客,突然有人闯进来,开枪把嫖客打死了,就是楼下的那个死鬼。”马处长问:“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呢?”老板娘说:“你听我说完嘛,那个开枪的杀手是她的相好,他把嫖客打死后就噼哩叭啦地毒打他的女人,女的就跑,冲进对门房间,要跳窗逃跑,她男人完全疯狂了,就站在这儿,朝他女人连开两枪,然后就从这个房间跳窗跑了。”马处长问:“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老板娘撇撇嘴说:“她才来,我还不认识呢。”马处长说:“可我认识她。”警长和老板娘都很惊奇,老板娘问:“你怎么认识她?她是什么人?”马处长说:“她丈夫原来是我一个单位的,先是病了,瘫痪在chuáng上半年多,后来自杀了,还有个孩子,才五岁。”老板娘说:“啊哟,这女人真可怜。”马处长说:“是可怜,可我还真没想到她穷得要到这儿来挣钱。”

  这么一路听下来,我有个初步判断,觉得这个老板娘可能就是革老说的那个内线,因为她极力想把这件事说成民间故事,为女人玩命,黑吃黑,跟延安和重庆绝无关系。正是靠她的胡编乱造,连哄带骗,马处长做出了看似有根有据的分析,这件事qíng就这么不了了之,没给我和我们的组织留下后遗症。唯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在她的讲述中,包括其他当事者的流言中,始终没有革老和那个大汉jian的角色,好像那晚上他们根本没有出场。

  当天晚上,我去诊所找革老,却只见到革灵。革灵说他父亲出去避风头了,在她的讲述中,革老不但出现在“枪战中”,而且受了伤,差点被“共匪gān掉”。共产党?革灵其实是说漏了嘴。我说:“不是去杀一个汉jian吗,跟共产党有什么关系?”革灵意识到说漏了嘴,解释道:“这家伙也投靠了共产党。”尽管革灵后来极尽所能,想把话编圆过去,但谎言终归是谎言,她可以巧舌如簧,说得严丝密fèng,一时迷糊我,也不过一时而已。

  到了第二天,有人把她的谎言击得粉碎,这人就是林婴婴。

第5节

  林婴婴又对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qíng。这天下午,我为刘小颖丧葬的事去找卢胖子,离开时林婴婴递给我一片纸条,是这样写的:

  晚上九点半,在你儿子学校的后门口等我,一定要来,有十万火急的事。到时会有一辆救护车来接你。务必准时!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还是去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九点半,我准时出现在学校后门口,不一会,一辆救护车向我驶来,我有意识地往外走出几步,迎了上去。车子停下,后门被打开,有人喊我上车。我看见车上有不少人,都不认识,站在车下疑惑地问:“你们是什么人?”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坐起身,把嘴上的纱布扯下一点,喊:“老金,是我,快上车吧。”声音确实是林婴婴的,我这才上了车。

  我一上车,车子就开动了,林婴婴伸出手与我握手,“没想到吧,我成了个大病号了,哈哈。”我看看身边的人,愈加疑惑,真的没有一个认识的,而且他们都戴着口罩,即使认识在那种光线下也认不出来。林婴婴朝那些人看看,对我笑道:“别担心,他们都是你的同志,来,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新发展的同志,很优秀的,至于其他的嘛大家也知道规矩,我就不介绍了。”这些人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我所陌生的,但凭直觉我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参加共产党的活动,可我当时根本还不是她的同志,我觉得她太疯狂了!

  我已经上车,想下车,没门,只好跟这些人一一握手,但双方都不多言,更不作自我介绍。我算了一下,连同司机,车上有六个人,除了林婴婴,另有一个女的,看上去胖胖的。车子驶出胡同时,林婴婴想把下巴上的绷带扯下来,有人却说:“别扯!留着它有用的。”此人就是今晚会议的主持人,是一位中年人,说话有点北方口音,后来我知道,他是老D,是他们这儿的三号人物。老D清了清嗓子,看看大家说:“我们开会吧,今天老A有事,来不了,我代表老A主持会议……”我知道,老A就是当时共产党在南京地下组织的头脑,是一名中央委员。听说此人是演员出身,擅长化妆术,神出鬼没,少有人知道其真面目。像这种“代老A”我想在南京也许有两三个,甚至更多。

  会上,“代老A”老D首先明确,红楼小组从此成立,今后将不定期聚会。然后他分析了国内形势,指出国民党已再度挑起内战,“战争的风雨一时也许停不了”,要大家做好长期埋伏的准备,“打持久战”。在布置任务时,他说以后工作重心要转入收集军事qíng报和在工人中组织武装队伍这两个方面。

  我左边突然有人cha嘴说:“那以后学生运动是不是不搞了?”

  我不记得老D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也许没有回答。提这个问题的是个青年,书生模样,但xing子似乎有点急,提问的方式也不机智,几乎马上让我猜到是个学生。他的眉角有一块猪肝色的红记,这对他做地下工作似乎不大有利。后来,年底的会上我就没见到他,听说是被捕了,不久我又听到他被杀的消息。他是这个小组最年轻的同志,却是最早遇难的。

  一个暗号叫“红胡子”的山东人是我们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也许有五十多岁,额梢上有一撮下垂的白发,暗示出他古怪的xing格。那天会上林婴婴和他闹了点不愉快,但起因记不清了,好像是在为天皇幼儿园的事qíng上有点分歧。他后来很快离开了我们,据说是去了上海,也可能是无锡。坦率说,我不大喜欢这个人,他身上我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傲慢和怨气。还有一位同志当时坐在我右侧,是个魁伟的人,二十五六岁,长着一头神秘的红头发,也许是染的,我不清楚。他乔装车上医务人员,穿着白大褂,并且有一个医生的暗号,叫“一把刀”。他在那天会上几乎没说一句话,以沉默而为我注目。很不幸,他几乎就在南京快解放的前几天里bào露了身份,在拒捕中被乱枪打死。

  林婴婴一直坐在担架上,在我们中央,穿一身坚硬的黑色衣服,使她显得凶冷、离群,而头上的绷带使她显得圣洁,所以总观起来,她那天身上有一种圣洁的冷漠和敌意。她一直缄默不语,我以为她今天不打算发言了,但车子从郊外回来的路上,也就是会议的最后十几分钟里,她突然说:“我挨到最后讲,是想多讲几句。”

  她说:“刚才老D说了,今天会议的主题是,粉碎重庆的分裂活动。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蒋介石对我新四军的迅速发展壮大非常不满,把新四军说成是‘养虎为患’,他已经下令停止对新四军的供给,并且要求新四军撤离江南。戴笠一向是蒋介石的黑手,忠实的走狗,南京又是军统的老地盘,以前我们和南京的军统组织时有合作,这是抗日的需要。但如今时局已变,谨慎起见,老A要求我们从今天断绝和军统的所有合作和联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军统已经对我们下手,下一步也许还会加大力度,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对我们的安全高度负责。我昨天见过老A,他专门qiáng调,要我转告大家,回去你们要召集各自小组开个会,如果有军统认识的同志,该躲的要躲,重要的同志也可以暂时离开南京;如果有军统知qíng的联络点,该撤的撤,该换地方的换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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