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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刀之阴面

作者:麦家 时间:2022-12-08 17:34:22 标签:麦家


  “去哪里?”二哥问。

  “市委机关。”gān爹说。

  “真的?”二哥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gān爹对我说:“首长在这里,我敢造谣吗?点点,千真万确,明天你就要去新岗位就职,今天这顿酒啊,既是gān爹为庆贺你们新婚开的喜酒,也是我作为一组之长给你设的饯行酒。”我真的不知道,惊异地问高宽:“真的吗?”他对我微笑地点点头。gān爹递给我介绍信说:“呶,是真是假,看看这个就知道了,这是我给你转组织关系的介绍信,你收好了,到了新岗位就要上jiāo。祝贺你,双喜临门啊。”

  既是双喜临门,一杯杯酒都针对我来,我又惭愧又惊喜,就是没有理由挡掉一杯杯酒,但我居然没有喝醉。这天晚上,我发现我是酒桌上的英雄,这也成为我后来去戴笠身边做卧底的一个条件,因为谁都知道,戴笠好色,也好酒。

第6节

  “请问小姐找谁?”

  “我从周庄来的,找我的娘舅。”

  这是我到市委去报到,与守大门老汉接头的暗语。老头看我对答如流,即刻笑逐颜开,说:“噢,请进,请进。”当时上海市委在四川北路109号院内办公,这儿是一家生产chuáng上用品的棉纺厂,进门有一条狭长的人行道,两边植有成行的行道树。已是清明过后,chūn暖人间,行道树正长出新绿。阳光迎面照来,被树枝和树叶剪碎。老头门卫领着我,踩着一路树叶的影子,曲里拐弯,最后走进一个破败、幽静的四合小院,这就是当时中共上海地下组织的神经中枢。

  从这天起,我将在这里度过三个月时间。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充实、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几乎每一个白天和夜晚,我都和我心爱的人——高宽——亲密无间地守在一起,一起紧张地工作,一起努力地学习,一起甜蜜地生活。

  我们搬了家,就在厂区内,是变电房配套的一间十多平米的小屋,门口有菜地,有jī窝。我们住过去后,警卫员又给我们找来一只断尾土狗,一身黑毛,生xing凶恶(据说断尾狗都凶恶)。市委分配给我的工作是做高宽的助手,替他保管文件、电文,配合他工作,照顾他生活。因为办公地和住家很近,走路五六分钟,我有大量时间呆在家里,闲来无事,我就变着法子把家里布置成天堂。我亲自平整地面,还上漆,漆成红色,像铺了红地毯;墙面太脏了,我买来洋白纸,把四面墙都贴了,还请人画了芳糙、青山,一线绿水从天花板往下流,流到我们的chuáng前。总之,屋子虽小,却被我布置得温馨无比,所有来的人都发出连连惊叹。我还经常烧好吃的,请同志们来聚餐,每一个人吃了我做的菜,都夸我手艺好。其实我哪有什么手艺,我只是虚心、认真而已,见人就讨教,失手了就虚心总结、改进。

  每天,我在jī啼中起chuáng,先学习日语半个小时,然后出门扫地,回屋烧早饭;吃了早饭,陪高宽一起去上班;中午,我提前半个小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察看jī窝,看jī有没有下蛋。下了蛋,我会奖励它们一把谷子、玉米;狗赶走了huáng鼠láng,我会替它梳理毛发,请它吃猪棒子骨;菜地里长了虫,我戴上手套去抓虫;瓜熟蒂落了,我要收摘回家。每天,我把jī屎、狗屎扫在一起,在菜地边挖一个潭,埋下;菜叶huáng了,我会给地里施肥。我想不到,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后,我还能过上这样惬意的生活,我成了个幸福的家庭小主妇,乐于围着灶台、家具、菜地、jī窝、狗食转。关键是,有人爱,爱人在身边,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我都感到甜蜜、充实。

  只是,这样的生活太短暂了!

  一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高宽冷不丁问我:“听说你跟陈录很熟悉?”我说:“以前是,现在反目成仇了。”他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二哥。”他问:“二哥怎么了?”我说:“说来话长。”他说:“说来听听。”我说:“你gān吗关心这个,那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我才不想说。”高宽说:“必须说,因为这意味着你下一步的任务。”

  我惊了一下,问他:“你要给我什么任务?”

  高宽笑了,说:“这要根据你说的qíng况,到底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

  我默想片刻,说:“陈录以前有个相好,叫吴丽丽,我一直叫她丽丽姐。她曾是我二哥的女朋友,因为贪慕虚荣,在二哥去日本留学期间认识了陈录,当时陈录是南京政府驻上海特派员,权势显赫。为了甩掉我二哥,丽丽姐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我二哥,自己则做了陈录的qíng人。陈原来答应要娶丽丽姐的,后来因为爆发战争,上海沦陷,陈转入地下军统工作,不便娶她了。丽丽姐当然不高兴,我二嫂去世后,便和我二哥又开始私下来往。我家被鬼子抄了后,二哥一直躲在丽丽姐家里。陈录知道二哥和丽丽姐的事后,公报私仇,把丽丽姐杀了,二哥侥幸逃掉。事qíng就是这样的。”

  高宽听了点点头,说:“嗯,是够乌七八糟的。陈录这家伙是很毒辣的,现在他是戴笠的红人,下一步完全可能当上军统上海站站长。他对我们很不友好,经常对我们下黑手,我们想找个同志潜伏到他身边去,但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

  “你想让我去?”

  “你觉得他会接受你吗?”

  “你希望我去吗?”

  “不,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但是别无选择,因为你没有别的人选?”

  “你也不是最合适的,他跟你家的关系已经破裂了。”

  “只要你舍得我去,我一定可以打进去的。”

  “我不舍得。”

  “但你没有别的法子。”

  “我再想想吧。”

  “别想了,就让我去吧,没人比我更适合的。”

  “可是……你们的关系已经破裂了。”

  “他恨的是我二哥,不是我,而且他也知道事qíng发生前我已经从家里出走。所以,我要去找他,他应该会接受我的。”

  “我舍不得你去,很危险的,我先找找其他人再说吧。日本鬼子是我们当前的大敌,但国民党是我们的天敌,因为他们把我们共产党当作了天敌。”

  高宽站起来,走向窗边,他沉思的背影显得忧思忡忡。

  尽管高宽很不想让我离开他,但找来的一个个人都没有我适合。要接近陈录,非我莫属。就这样,六月底的一天晚上,我穿着漂亮的裙子,拎着一袋行李离开了我的jī、我的狗、我的菜地、我心爱的人、我收拾得十分温馨的小屋,住进了一家小客栈。我行李里有武汉的纪念品、良民证、土特产、标有武汉风景胜地的照片等等。总之,我来自武汉,我离家出走后的日子都是在武汉度过的……负责安排我和陈录“邂逅”的是郭阿姨老P和阎诗人。

第7节

  陈录回家,经常要坐一路电车,我寄住的客栈楼下便是这路电车的一个站点,离二哥公司的办公楼相距也只有百十米远。那几天,我天天在房间里守着,郭阿姨则在二哥办公室守着电话。一天下午,郭阿姨接到阎诗人的电话,便来通知我:陈上车了,让我跟她走。我急忙站起来,她又说:“不急,车过来至少要二十分钟。他今天穿一件白衫衣,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有一个戴墨镜的人跟着他。我们有个同志已经跟他上车了,戴一顶毡帽,手上拿着一把折叠扇子,应该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会偷听你们的谈话,你要注意他的帽子,如果他脱下帽子,说明你可以跟他走,否则就算了。”我说:“好的。”她又jiāo代我:“记住,你刚从武汉回来,准备在上海找工作做,暂住在客栈里,家里发生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天气热了,正是梅雨季节,客栈里cháo湿闷热,她一路跑来,热了身,在房间一闷,便出了汗,脸上施的粉走了形。我帮她处理时,她发现我的手在抖。她安慰我不要紧张,可我还是有些紧张。我知道,从此我单飞了,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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