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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刀之阴面

作者:麦家 时间:2022-12-08 17:34:22 标签:麦家


  他沉思一会,问我:“你说这次野夫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调查?”

  我说:“有两个原因吧,一个是因为已经有我这个大嫌疑人了,可以先从我下手,如果我一审就招了,何必兴师动众?二个是,因为这两天大家不都是在忙秦时光的丧事嘛。现在丧事完了,我审了也没招,我估计他明天就会过来调查。我还是重要嫌疑对象,你我关系这么好,他一定会来找你了解我,到时你就给我脸上贴金,在胖子身上下烂药。”

  住进医院后,就怎么给胖子下烂药的问题,我们又进行了反复推敲、细致研究。甚至,我们还排演了一下,我扮演野夫问,他答。老金毕竟是个老地下,即使排演也蛮入戏的,我看着心里很舒服,很踏实。可是,说终归是说,没有有力证据支持,像胖子这样有地位的人也不是可以轻易拿下的,我们必须要制造证据。这个我们一时没有想出来,我答应由我来负责想。

  这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住院后,先是赵叔叔来陪护我的,夜里十点钟小红来接赵叔叔的班。赵叔叔临走时习惯xing地摸了一下腰间,我知道他是在摸枪,这一下子给了我灵感,想到可以在胖子办公室和家里去藏一些阿牛哥用的子弹做证据。于是,我想了一条说辞,让赵叔叔回去转告老金,并安排老J连夜出动。

第5节

  第二天,野夫果然带人来到保安局。这次他手法有变,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开大会,耍威风。他似乎也在总结自己办案的经验教训,改变了方法,他在反特处要了一间办公室,对着花名册,根据已有的线索把相关人员一个个叫到办公室,分头询问。事后我听说,最先叫来的是猴子同乡的女儿,就是总机房的那个小姑娘。接下来,是那天在门口站哨的两个哨兵——这一定是接线员提供的。两个哨兵提供了一条线索对我极为不利,就是:他们看到我的车子停在裁fèng铺后不一会开走,大约过了六七分钟后又开回来,回来后又停了约半个小时。

  就是说,他们注意到了我车来车往的全过程。

  这也正常,站哨多无聊,我的车经常出入单位,他们早认识,加上我是个女的,长得不赖,一定成了他们私下谈论的对象,对我的行踪会加倍关注。军营里的男兵都是得了xing妄想症的,所有适龄女xing都成了他们的梦中qíng人。

  于是,我成了第四个被召见的人。

  我穿着病号服来到反特处,坐在野夫和他的两个随员面前,随员都是宪兵司令部的人,一男一女,女的作记录,我没见过,男的我认识,是野夫的跟班,经常跟着他出来转的。野夫见了我,假惺惺地说:“对不起,打扰你治疗了。”我说:“机关长阁下,您别跟我客气了,问吧,您还有什么要我说清楚的。”他就说了那事,问我是怎么回事。

  其实,昨天我回去后也想到过这个问题,所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对不起,机关长,都怪我昨天后来太激动了,我们的谈话不了了之,使我没机会跟您讲这事。当时我被您的问题牵着鼻子走,也没有讲清楚全过程。是这样的,我进去没见到裁fèng,首先想到他一定在后面弄堂的理发店里,那个理发师是他同乡,他偶尔会去那里串门,这也是他唯一玩的地方。所以,我想去把他接来,因为车子就停在门口,很方便的。我去理发店看,发现门关着,没开店,然后又回来的。”我走后面弄堂是真的,因为阿牛从后窗出去的,我要去那里接他;理发店没开也是真的,我送阿牛哥去秦时光家的路上看了一眼的;那确实也是阿牛哥理发的地方,阿牛哥确实也跟那师傅攀了老乡——其实不是的。

  鉴于此,我振振有词地说:“理发店不远,就在我们单位大门口出门往右走三四十米,有一条小弄堂进去,走到底就是,走路过去也就是十分钟,机关长可以派马处长去问一下。那条路很窄,平时很少有车开进去,我想我车的轮胎印子现在都可能还在。”

  野夫冷笑道:“这你就别说大话了,难道你的车是坦克吗,雪水都抹不掉它的车辙?”

  我说:“哦,对不起,我忘了天下过雪。”

  野夫问:“但肯定不会忘记你来去用了多少时间。”

  我说:“六七分钟吧。”

  野夫说:“你开车大概比较慢。”

  我说:“是的,我的司机回乡下去了,我很少自己开车,车技很差,那弄堂很窄,我开得很慢。还有一个,因为弄堂太窄,我要开到前面马路上才能掉头,所以时间久了一些,也许不止六七分钟,但也差不多吧。”

  野夫说:“你差不多也可以回医院去了。”

  我说:“就是说,机关长还有问题,最后一个?”

  他说:“不,没了,签个字吧,你要对你说的负责。”

  我签了字即走。事后我知道,我一走,他便叫上马处长一起去弄堂里走了一圈,并找到理发店问了qíng况。这说明他确实是把我当作重要嫌疑对象,如果没有后来的“峰回路转”,这关卡我还真不一定能过得去,因为猴子一定会对我死缠烂打,老这么缠下去,谁知道会不会缠出事来呢。好在老金及时出场了,老金一出场,野夫便开始盯上了胖子。猴子看野夫盯上胖子,简直是不亦乐乎、忘乎所以了,也就放下了我。其实,这也可以作为我决定要咬胖子的理由之五。

  老金是野夫从理发店回来后第一个被喊下去的,因为他是秦时光的头,有关我的几个目击证人问过后,成了首当其冲。下面是老金后来对我讲的——

  说真的进门前我还真有点紧张,但怪得很,进去后,见了他,尤其是在沙发上坐下后,我的紧张感不见了,好像刚才的紧张是屁股造成的,屁股一沾了座位就踏实了。我们打过多次jiāo道,他对我已经很熟悉,我坐定后他还先跟我寒暄了一下,问我家里好不好什么的。我心想好个屁,老婆儿子都被你们杀了。当然,我嘴上自然只能说好。他听了话锋一转,说:“但是单位的qíng况我想应该很不好吧,你的搭档遭人杀了。”我说:“是,真想不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个人转眼不见了,心里真很不是滋味,夜里做的梦都是吓人巴煞的。”他说:“知道吗,凶手就在你们单位门口。那个裁fèng铺里的瘸子!”猴子已经公开派人在盯,单位上下都知道,我就说:“听说了,我见过那人,整天坐在fèng纫机前,出门两把拐杖拄得格格响,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谁想到居然是一个匪徒。”他问我:“平时他跟秦时光有接触吗?”

  “很少。”我说,“如果有也就是洗个衣帽什么的。”

  “你觉得他们之间会有恩怨吗?”

  “应该没有,我从来没听说过。”

  “所以嘛,他凭什么要杀他,真正要杀他的人在这院子里!”

  “我也……这么想。”我吞吞吐吐地说,“我们秦处长真是太冤了,其实……怎么说呢,我真……不想放过凶手。机关长说得对,凶手肯定就在我们身边……我……希望机关长这次好好调查一下,一定可以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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