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与心的极限
穰治朝主任的背影说了声辛苦了,叹了一口气。
同事们也许认为他不太对劲,他现在上班的qíng形和以前大相径庭,公司采用弹xing上班制,所以像穰治这类研究员的上班时段各自不同。即使如此,这几年他的上下班时间几乎都是固定的,最近却乱了,以前他从来不会下午才进公司。
与同事之间的jiāo流减少也是事实,不仅是中午和休息时间,连下班后的聚会也一概不参加。
他对较熟的同事解释是因为和护士女友jiāo往的关系,但不知这种说法有多少说服力。
只不过,虽然同事察觉他的行径有异,但他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企图,应该没有人知道。有谁想象得到,有人正在这间实验室为即将发生的某件大事一步步着手准备呢?
基板焊接完成后,穰治决定先暂告一个段落。他想测试xing能,但这必须使用几部测量仪器才能进行,也得花时间。他想趁明天白天把机器备妥,下班后再来测试。不必着急,因为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延后了一个星期。
他把亲手做的装置和零件收进箱子,再装进纸袋,离开了实验室。
办公室里还有人,但都是不同课的人。
一名男同事边喝即溶咖啡边看电视新闻。穰治一边准备下班,一边从旁眺望电视画面。不久,荧幕上出现这样的字幕:
恐吓信扬言破坏医院 疑为恶作剧
穰治朝电视走近一步,竖起耳朵。
男主播开始说话:“今天,位于东京中央区的帝都大学医院,发现一封写有‘破坏医院’等字句的恐吓信。恐吓信夹在给初诊病患填写的诊疗申请书中,被人发现后,警方已着手调查医院内部,但未发现可疑物品。警方怀疑恶作剧的可能xing很高,但仍继续搜集目击qíng报。接下来——”
主播播报下一则新闻,所以穰治慢慢地踱开,离开办公室,走出公司。
他边走边拨手机给真濑望。望很快接起。
“现在过去方便吗?”
“可以呀!不过,没有吃的哦。我也才刚到家。”
“那,一起到外面吃吧!”
“好,我等你。”
“我刚才看到你们医院上电视了,说有恐吓信什么的。”
“是啊,所以今天累得要命。”
“那,等会儿再听你说。”
“嗯,好。”
挂了电话,穰治拦了一辆路过的计程车,搭车到望的公寓只要二十分钟。
他在心里反刍新闻报导的内容。在恐吓信的内容方面,主播只提到破坏医院,并没有说到最重要的公开医疗疏失与道歉部分。这不可能是电视台的主意,也就是说,医院和警方限制了目前掌握的qíng报。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穰治难以抉择。他对于没有提及医疗疏失感到不满,所以,有一个办法就是再送恐吓信过去。但是,现在qíng况不同了,医院的警卫一定严密得多,要是送恐吓信被警方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了望的住处,发现她穿着围裙。“出门太麻烦了,所以我想做点吃的。只是拿现成的东西随便煮,你就将就一下吧。”
“是吗?你不累啊!”
“还好。我买了啤酒,穰治,你先喝点酒等一下,我想应该不用等太久。”
望把罐装啤酒和日式煎蛋卷摆在小餐桌上,日式煎蛋卷是穰治最爱吃的,望一定觉得不能没有下酒菜,所以赶着做出来吧。
他拿起啤酒正往杯里倒,就听到望边说“这是什么?给我的?”边蹲了下来,她正在翻纸袋,就是他提过来的袋子。
“不要碰!”穰治说道。他以为自己的口气很温和,但声音还是有点凶。
望连忙缩手。“啊,对不起。”
“很遗憾,那不是要给你的,那是我试做的机器,没装外壳,可能一碰就会坏掉。”
“原来如此啊,对不起喔。”望往后退,转身面向厨房。
“不会啦,我应该先跟你说的。”穰治喝了啤酒,挟起蛋卷咬下,还是一样好吃。
望正在调节小烤炉的火候,大概在烤鱼吧。穰治知道她把家里寄来的鱼gān放在冰箱冷冻库,炉上摆着汤锅和平底锅,汤锅里多半是味增汤。
望要是结了婚,一定是个好太太——每次来这里他都这么想,现在看着她的背影,又在心中喃喃说了一次。她不仅是个好妻子,娶她的男人也会很幸福。
穰治想起神原chūn菜,他以前也常到她的住处,只不过她几乎没有为他做过菜。
“做菜别找我,抱歉啰!”她说着调皮地耸耸肩,那模样深深烙印在穰治的记忆中。
不止做菜,chūn菜对所有家事都不在行。相对的,她把热qíng奉献在工作上,无论什么地方她都去,无论采访什么对象她都毫不畏惧。她甚至发下豪语,为了成为一名自由纪实作家,她可以连女人身分都抛弃。
这股行动力最后却要了她的命。不,事实上那与行动力无关。只是,如果她是个假日会在家里做菜的女孩,也许就能逃过那场大灾难吧。
手机的来电铃声在耳里复苏。那时候,荧幕上显示的是chūn菜的号码,穰治不疑有他,接了起来,但彼端传来的,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喂,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神原chūn菜小姐的朋友吗?”对方劈头就这么问。穰治回答之后,对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那个事实。乍闻那件事的冲击,至今仍残留在穰治心中。
那只能以恶梦来形容。穰治失去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不久,他便更换了来电铃声。
“怎么了?”听到望叫他,穰治才回过神来,手上还拿着空杯。
“啊,在想事qíng。”他倒了啤酒。“对了,刚才那件事,医院怎么处理?”
“就是为了那个在忙啊!医院要我们跟所有住院病人说明,所以医生和我们跑遍了每一间病房。可是,突然说恐吓信什么的,一般人也只是吓一跳吧?问人家要怎么办,人家一下子哪答得出来呀!”
“什么怎么办?”
“就是要不要继续住院呀。qíng况变得这么危险,可能有人想先离开医院吧。”
“这种人很多吗?”
“今天好像没有,几乎都说考虑一下,也有不少人觉得一定是恶作剧。”
光靠恐吓信的吓阻力果然不大,穰治感到失望,他不期望患者会一窝蜂离开,但以为多少会有些人因此出院。
望开始把菜搬上桌,红烧莲藕、烤金眼鲷鱼gān、凉拌菠菜,道道都是家常菜。
“对不起,只有这些。”
“够多了。”
“还有一些卤的,卤ròu。要不要?”本来已经准备坐下的望又起身。
穰治摇摇手。“不用啦,这样就够了。倒是医院那边,没问题吗?既然是恐吓信,犯人应该会提出什么要求吧?”
望歪着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们又没看到恐吓信的内容,只是照上级的吩咐做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