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笑小说
热海正要死心离开会场,突然看到一个男人,那是炙英社出版部的总编,名叫神田。他的单行本《击铁之诗》就是神田负责出版的。
“神田先生!”热海叫住他。
埋头走路的神田闻声抬头,看到热海,瞬间流露出困惑的神qíng,而后啊了一声,开口了。
“热海先生,你也来了啊?”
“是啊,当然了,因为我是去年的获奖者。”
“去年的获奖者?请问,你获的是什么奖呢?”
“当然是小说炙英新人奖了。”
“是吗?”神田拿出一本记事本,翻开查看。记事本里密密麻麻,不知写了些什么。“没错,获奖作品是《击铁之诗》。这是我们社办的新人奖啊。”
“你的记事本上记的是什么?”
“你是问这个吗?这是各种新人奖的获奖作品一览表。不这样记下来,马上就忘掉了。”神田把打开的页面亮给热海看。
一看那一页,热海差点头晕眼花。那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确实是新人文学奖的获奖作品。
“这是迄今为止的全部记录吗?真厉害。”
听热海这一说,神田摇头。
“全部记录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只是去年一年的份。”
“咦?一年?怎么会……”
“是真的。这都还不是全部,如果把全国举办的各种小型文学奖也包括进去的话,大约有四百个左右。”
“四百……”
“也就是说,每年有四百位新人奖获奖者诞生。这么多我怎么也记不住,所以就这样记在记事本上了。”神田微微一笑,合上记事本。“咦?热海先生,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6
“让您久等啦。”
看到迟迟才出现的小堺,青田一脸不满地扭曲了脸。
“你在磨蹭什么啊?其他人都已经往唐伞续摊的会场去了,让评审委员等太久可不合适。”
“对不起,我是被寒川老师逮住了。”
“寒川?那个人也来了吗?”
“是啊,我本来也没注意到,正要走时被他叫住了,他问我续摊的会场在哪里。”
青田咂舌:“你告诉他了?”
“总不能不说吧。”
唔——总编低吟起来。
“看迹象他是想在续摊后也一直跟着我们,大概打的是让我们陪他去银座一带的算盘吧。伤脑筋,他的自我感觉还是跟当年畅销时那么良好,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个文学奖,寒川先生也已经连续五年落选了啊。”
“前几年正是他的巅峰期,如果当时能获奖,之后的qíng形可能就完全不同了。但结果还是没得上,那个人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连他这样活跃在第一线的人,如今也已成了过去的人了吗?”
“差不多吧。如今各家出版社都对他敬而远之,我们出版部的神田本来跟他jiāoqíng是最好的,最近听说也在躲着他了。”
“那我们也不能招惹霉运上身。”
“这还用说。从续摊的会场离开时,你要看准寒川起身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行动,趁那个空隙溜出酒店。明白了?”
“明白。”
“还有顺便说一下,对西阵老师和雨生先生的接待也适可而止就行了。”
“咦,那两个人也不行了吗?”
“根据业务部的报告,那两人虽被视为畅销作家,但依照电脑分析,他们现阶段的人气只能再保持个两年左右。而在未来的两年里,他们并没有在我们社出书的计划,就算殷勤接待,也很可能徒劳无功。”
“再过两年,那两个人也会成为过去的人吗?”小堺抱起胳膊,心想这真是个严酷的世界。“嗳,唐伞人呢?”
“他上洗手间去了。喔,还有一件事。”青田迅速扫了遍四周,确认没人在看这边后,从怀里掏出手机。“藤原奈奈子刚才发了邮件过来,说原稿已经写好了,看来是想马上给我们看看。”
“哎?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奈奈?”小堺也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藤原奈奈子是去年新人奖的候选人之一,只是最终未能折桂。她年轻漂亮,小说写得也还过得去,对炙英社来说,是个无论如何都想力捧的人材。这一年来,炙英社一直在背后支持她,现在原稿已经完成,遗憾的是来不及投稿应征今年的新人奖,但明年很可能会安排她获奖。
“真是期待啊,我们一定能把她打造成文坛上的明星。”
“是啊。明年的评审委员全部都是男xing,如果事先给他们看看她的照片,应该会对获奖大有助力。喂,小堺,接下来你恐怕就忙了,首先得阅读她的原稿,提出修改意见,因为她写的肯定还是那种甜得发腻的小说。”
“我知道了。今后一年我会全力以赴推出唐伞的新作,同时也尽量抽出时间关顾藤原奈奈子的作品。”
小堺说得gān劲十足,但青田却似乎并不满意。他沉默不语,仿佛在思索什么,而后说道:“唐伞的新作随便打理下就可以了,不用那么花费力气。最重要的是奈奈,你要对藤原奈奈子投入全力。”
“咦,可是《虚无僧侦探早非》是部杰作啊。”
“我当然知道那是杰作。但你觉得那种杰作能连续写出来吗?下一部不管写什么题材,与处女作一比都会相形见绌,然后遭到书评攻击,这一来作者本人也陷入苦恼,一苦恼就更写不出来,如此恶xing循环。错不了的。”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所以现在不管怎样先拼命卖《虚无僧侦探早非》,往后的事就不必费神去想了,你就当那是唐伞忏悔一生唯一的作品好了。”
“唯一的作品……可是颁奖仪式才刚刚结束啊!”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青田板起脸来,“颁奖仪式一结束,他就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线香花火
1
墙上的时钟分针微微一动,指向傍晚七点三分。几乎与此同时,电话铃声响起。一直瞪着时钟的热海圭介望向灰色电话机,咽了一口唾沫。
终于来电话了——
这回应该是那个电话没错了。今天来了好几个不相gān的电话,有兜售楼盘的,也有推销保险的,但这次应该是炙英社打来的电话,一个决定命运的电话。
热海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电话还在响,坦白说,他有点怕接电话。至今他已不知听过几次 “我们深表遗憾”这种通知落选的话了,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听到那句话的刹那,涌起的绝望感都难以消受。
心跳比平常快了一倍,跳动的幅度也似乎剧烈了一倍,从颈动脉涌出的血液的鼓动,一直传到鼓膜。
但不接电话是不行的。如果不早点接起来,对方或许会以为没人在家,就此挂掉电话,那一来他只会比现在更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