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笑小说
四月二十八日
现在的衣服太老气了,吾决定买几件新衣服。但吾不知时下的年轻人都在哪儿买衣服,爱买什么式样,迷茫良久,最后还得找花田护士求助。她拿来一本刊载了很多年轻男xing服饰的杂志(好像叫什么时尚杂志),问吾喜欢什么样的。吾说吾不懂,她就帮吾挑了几件适合的,打电话向杂志上的服装店直接订购。
吾向她道谢,说她是吾的恩人。她只是摇摇头,要吾不用把她放在心上。
然后她又建议吾,今后最好不要再自称“吾”,而是改用“我”。吾说吾从没用过这个词,她说,这个自称跟吾的外表比较配。
到了晚上,我边看电视剧边独自练习。乍一改口,总觉得怪别扭的,但要和井上千chūn聊天,非得先练顺溜了不可。
最近那话儿老是自己站起来。躺在被窝里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伸手握住。我问新岛大夫,可不可以一天只拍摄两个小时。想到二十四小时都在摄像机监视之下,我心理就很不踏实。
大夫回答会考虑的。
四月三十日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永远忘不了今天发生的事qíng。
我穿着新衣服上了街,目的地只有一个——千chūn所在的书店。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qíng迈进店里,她正坐在收银台前。我从书架上抽出以前她推荐给我的红皮字典,趁没客人时过去结账。她当然认不出我,径直接过我递出的书。
“这本字典好像很好用,有人对我说,你曾经向他推荐过。”
听我这样一说,她显得很意外,仔细打量着我。从表qíng可以看出,她想起了什么。
“你是那位老爷爷的……”她问。
“孙子。听说你很照顾爷爷。”
千chūn嫣然一笑,旋又仔细盯着我看,说我和爷爷长得很像。
“因为有血缘关系啊。”我说。
她问我爷爷的qíng况怎么样,现在还在住院吗,我回答恐怕还要住一阵子。
然后我大胆开口,问她什么时候下班。她说,书店营业到晚上九点,但她五点就下班。
“等你下了班,一起去喝杯茶吧?”说完,我的心怦怦急跳。
千chūn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我事先已物色好车站前的一家咖啡厅,这时赶紧约她在那里见面。
在咖啡厅等待时,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她会不来。但千chūn在五点十分左右出现了,一身蓝衣,看起来十分可爱。我只见过她在书店穿制服的样子,一瞬间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我和她聊的都是最近看过的书,这时我唯一能找到的话题。对流行时尚和新闻热点等我也并非全然不知,但没把握能同年轻人聊得不露破绽。幸好我说的话她似乎并不觉得无聊。因为在书店工作,她似乎也很爱看书,特别是看了很多外国书,让我打心里佩服。
我们在咖啡厅里聊了两个小时。她对我说,很久没这么畅谈过书本了。听起来不像是客套,我不由得放了心。
最后她问起我的职业,我想了想,回答在配件工厂做铸模加工。她问我那是做什么的,我便介绍了一番压铸工艺。我也有二十年没跟人聊过这个话题了。
临别时,我问她以后还能否再见面,她笑着点了点头。那真是天使般的微笑。
五月一日
今天又去了书店,和千chūn约好五点见面。如果她讨厌我,应该会回绝,既然答应了,说明至少不讨厌我。
问起她的家世,她说家里有父母和妹妹,但现在她离开老家独自生活,白天在书店上班,晚上去上专科学校,将来想成为作家。
她对我的遣词用句提了意见,说年轻人很少说话像我这么拘谨。
“这么一来,我就觉得我的措辞也要客客气气的,感觉有点紧张。”她说。言下之意,我说话应该随xing一些。
回来后我看着电视仔细研究说话方式,可改起来挺难。
五月三日
今天千chūn休假,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这是昨天见面时约好的。加上今天,我们已经连续四天见面了。
最近的电影简直了不得。虽只是特技做出的效果,还是看得我不断失声尖叫。电影结束后,她笑着说:“你一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沉稳,今天却像个小孩子似的。”
然后她又加了一句:“怎么觉得你长相也愈发年轻了,看起来好像比我还小。”
听她这样说,我不禁吃了一惊。今天早上我就注意到了,虽然我对她说自己二十五岁,但看起来只有二十岁,这么说来,莫非我还在不断年轻?如果再年轻下去,我就无法去见她了。真担心!
看完电影,我们一起去用餐。那家餐厅我以前和花田护士去过,服务生看到我,似乎有点以后,但应该不可能发现吧。
五月九日
新岛大夫提醒我,最近外出次数太多了。确实,这几天我频繁往外跑,说白了,几乎每天都去和千chūn见面。
因为我总是很想见到她。每次刚分手,马上又盼着再会。我恨不得一秒钟都不离开她。
新岛大夫似乎觉察到我在与谁约会。他忠告我说:
“你要尽可能地克制自己,避免和别人建立太深的感qíng。这是为你好。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虽然你现在恢复了青chūn,但究竟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我很不舒服。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正因如此,我才要抓紧时间与千chūn见面啊!
现在我的年轻化进程似乎已经停止,我停留在二十二三岁,和千chūn年龄差不多。不管怎样,总算松了口气,但是否真的可以放心,我心里也没底。
五月十三日
这篇日记本该昨天写的。可昨晚实在没心qíng。
昨天我第一次和千chūn的朋友见了面。共两男三女。在小酒吧里。千chūn介绍说,他们都在朝着作家的目标奋斗。
千chūn的朋友们讨论的话题很难懂。我cha不上嘴。最近虽然读了很多书,文学理论方面的还是啃不下去,只能在一旁喝着啤酒,默默洗耳恭听。
聊了一会儿,话题不知怎的扯到了二战上,那些事,我不愿回忆也不想听,可他们的议论却硬往我耳朵里灌。
“根本没有哪个老人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一个男的说,“那些老头子都以当过兵打过仗为荣,可你一提到慰安妇的事,他们就假装听不见。”
“对于战争给邻国带来的苦难,他们嘴上说反省、反省,其实只是讲得好听罢了。”
“最好的证据就是,那些家伙一旦当上大臣,就会得意忘形地爆出真正的想法,三天两头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
“太愚蠢了。”
“脑子有毛病吧,才会跟美国这种超级大国开战。”
“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人认真反省。”
“还说什么‘战争就是青chūn’咧。”
听着听着,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真想把耳朵塞住。回过神时,我已霍然站起。他们以为我有什么事,茫然地抬头望了过来。我朝着他们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