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幅油画
陈馆长闭着眼睛在想。
他睁开眼睛,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午饭还没吃,没觉得饿。
陈馆长把眼睛重新闭上,想打个盹,忽然,他听到一种声音,很微弱,象一件衣服掉在地上,轻轻的扑一声。
过了片刻,这种声音又来了一次。这回陈馆长听清楚了,声音来自书房。
陈馆长从沙发上坐起来,抽了一张纸巾擦去眼角的残余药液,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常,陈馆长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就被直勾勾地锁定了。
地上扔着一件上衣和一条裤子,都是浅蓝色的,陈馆长对这套衣服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不过他发现,上衣胸口佩着一块塑料牌,上面写着“主治医师 Zoe”
陈馆长慢慢抬起头,目光往上移,墙上挂着那幅《窗台上的Zoe》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陈馆长的眉头渐渐合拢,拧成一个大大的结,就象一个“?”挂在脸上。
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我的幻觉?
10
下午四点多,象往常一样,S美术馆已经停止售票,馆里还有一些逗留的观众,他们或驻足观望,或拍照留念,或坐在展区里的固定椅上,安安心心欣赏自己喜欢的作品,一切都很正常。
将近五点的时候,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事后,这天轮休的美术馆工作人员无不后悔,应该来上班。
这一幕发生在美术馆底层的右大厅,第一位目击者是在A展区一名来自美国的女观众,她用双手捂嘴,发出“Oh my gad”的惊呼,很快,旁边一名上海女子跟着惊叫起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赤身luǒ体跑进来,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嘴里唱着一首儿童歌曲《我爱北京天安门》。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奔……”
一边唱着,象只没头苍蝇,在大厅里跑来跑去,女xing观众无不惊叫着躲闪。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引来了工作人员和保安,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不仅仅是这个男人的赤身luǒ体,还因为这个人竟然就是S美术馆的馆长陈子期。
当陈馆长离开右大厅,朝左大厅奔去的时候,呆了半天的保安终于缓过神来,一拥而上,把陈馆长摁翻在地,有人脱下自己的衣服要给他穿上,陈馆长非但不要,还拼命挣扎,试图冲出重围,继续这场luǒ奔,无奈之下,有人解下皮带,把他手脚捆起来,终于将他制服。
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此时,馆长助理正在办公室里策划着下班后的约会,约会对象是美术馆接待部的小波,她是公认的馆花。保安部的大奔也在追她,身为馆长助理,自己的优势显而易见。
办公室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的是保安部的负责人,馆长助理只听了前几句,就意识到今晚的约会泡汤了。
馆长助理匆匆来到会议室,推门一看,啼笑皆非,不知谁用一条毛毯将陈馆长整个裹了起来,外面用绳索五花大绑,乍一看,象一只台湾ròu粽。
面对馆长助理的大声询问,陈馆长充耳不闻,比起luǒ奔时的亢奋状态,显得安静多了,满脸的轻松,嘴里居然还chuī着口哨,旋律是民歌《好一朵茉莉花》。看起来,这次的luǒ奔非但不丢人,而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让他彻底解脱了。
疯了,馆长大人一定是疯了。
堂堂的S美术馆馆长,拥有的各种头衔足以覆盖一张名片,美术界的知名人士,就这样废了。
“给他老婆打电话吧。”馆长助理喃喃道。
我还没见过他老婆呢,正好一睹芳容。
11
上海市jīng神疾病防治中心出具的诊断书上这样写着:陈子期,男,58岁,患jīng神分裂症。
拿到诊断书的第二天,陈太太就委托律师向居住地的虹口区人民法院递jiāo了离婚诉状,要求法院准予自己与丈夫解除婚姻关系。
通常,离婚是去民政局办的,只要夫妻双方就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重大问题上达成协议,民政局就会依法解除他们的婚姻关系,给夫妻俩每人发一张蓝色的离婚证书,并收回红色的结婚证书。走出民政局,两个人就自由了。
正在疯人院接受治疗的陈馆长,是不可能去民政局主动要求离婚了,万一在民政局里来个luǒ奔,那可要闹笑话了,因此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法院。
丈夫患jīng神分裂症,维持这样的婚姻,无疑是痛苦的,我们要维护妇女的合法权益。
在审案讨论会上,主审的女法官这样发言。
当然,我们也要维护患者的合法权益,生病是天灾,不是他自身的过错,没人愿意得jīng神分裂症。
陈馆长与前妻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三十岁,小儿子廿五岁,都已经独立了,女法官同他们进行了一次沟通,兄弟俩都表示愿意做父亲的监护人,承担今后的生活开销,为父亲养老送终。
其间,女法官还去了一次疯人院,想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说是“征求意见”,其实想看看这位堂堂的S美术馆馆长究竟病到什么程度。
洁白的病房里,十分整洁,要不是窗户上安装的铁栅栏,真看不出它跟医院里的普通病房有什么区别。这儿条件不错,四人一间,陈馆长坐在靠窗的一张病chuáng上,埋头做着一件繁琐的事qíng。
据男护士说,这是他新近染上的一个怪癖:数yīn毛。
123、124、125、126……
女法官只在门口稍作张望,就落荒而逃。
离婚很快进入了cao作程序,但有一件事比较棘手,恐怕全世界的离婚都要面临这个麻烦,就是财产的分割。
对住宅、汽车、存款、股票和债券这一部分财产,两个儿子没有表示多大的异议,同意按“婚后财产”对半分割。分歧产生在陈馆长的那些收藏品上,其中大部分在中国银行的保险柜里,小部分摆放在家中。对于保险柜内究竟藏了多少东西,兄弟俩并不十分清楚,但知道父亲收藏的jīng华部分都在里面。兄弟俩坚持要把父亲的所有收藏品算作“婚前财产”,就是说它们不属于陈太太,她没有权力支配它们,陈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花重金请来一名擅长打这类抢钱官司的qiáng盗律师,准备誓死捍卫。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qíng况下,女法官先对陈太太做思想工作。
首先,你丈夫不是判刑坐牢,而是有病,医院刚下了诊断,你就迫不及待提出离婚,等于变相的抛弃,我们人民法院为了维护当事人的合法利益,完全可以驳回你的离婚申请,但是,考虑到你还年轻,你又是女xing等诸多因素,可以判你们离婚,因此在财产分割上,你应该作些让步。
其次,你丈夫与前妻生的两个儿子,都表示愿意当父亲的监护人,为父亲养老送终,陈馆长今年才58岁,没准还能活个二十年,虽说有养老保险,但也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费用。
说到底,把自己身上的包袱甩给了人家,总要破点财、意思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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