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幅油画
“安若红呀,她是结过婚的,而且有小孩了!”
在咖啡馆里,毛丽芳这样大嗓门地讲着。
“对,她从来不谈她的私生活,可只要稍微动动脑筋,想一想就知道了,她今年有三十多了,她可不象Zoe,Zoe没结婚,是一心想搞事业,而且有固定的男朋友,已经同居了,安若红就不是这样的qíng况了。
记得有一次,去静安区游泳馆游泳,洗澡的时候,我手里一块香皂滑落在地上,我弯腰去捡,无意地看了一眼,她肚子上有剖腹产的疤痕,很清楚的那么一道。还有一次,在诊所里,没人的时候,她用手机打电话,说着说着就流眼泪了,声音很轻地说,‘妈妈也想你呀’,她以为没人听见,其实全被我听见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一定是离了婚,孩子的抚养权在父亲那边,看上去她是个单身女人,其实她的qíng况跟Zoe完全不同。
以我的社会经验,多半是男人先有了钱,然后觅了新欢,最后甩了她,但男人疼孩子,而且经济qíng况比她好得多,所以把孩子带走了。
离婚是不可避免的,男人愿意抚养孩子,说明还有点责任心,要是她一个人带孩子,又要上班挣钱,那日子可就苦多啦!”
毛丽芳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尽管这些内容只是来自她的猜测,但这种猜测的准确率通常很高,至少杜咬凤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把两个女人同时摆在面前,任选其一,洪本涛会百分之百地选择Zoe,因为无论从任何一方面,Zoe都要比安若红qiáng。
是否家花没有野花香?如果用这句话来分析洪本涛的出轨,未免太简单化了。
事业上遭受重创,对一个男人来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伤,恢复元气,虽然奶茶铺的生意不错,但仅仅是糊口而已,资金是东拼西凑借来的,赚了钱先要还债。因此,即使拥有了象Zoe这样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人,仍然闷闷不乐,住在Zoe买的房子里,甚至会产生一种寄人篱下的失落感……
在这种时候,他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件鲜活的东西,刺激了他,勾起了他的原始yù望,或许这件东西以前在他眼里是很平常的,甚至是不屑一顾的,但时过境迁,它陡然升值了,变得伟大起来,它使洪本涛回光返照,不愿再去光顾那些廉价的色qíng发廊,让那些曾经抚摸过无数男人的脏手,用职业化的节奏来帮他打飞机,他感到恶心,他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征服一个女人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失败者,他还有魅力,还有能力来征服这个世界,而征服一个离了婚的、只知道上班与下班的孤独女人,所花的成本比一次打飞机还要少,或许只是几杯奶茶,沿着苏州河边散散步,轻柔地送上几句奉承和关心话而已,这是他拿手的技能,一件很久没用的武器了。
难道Zoe发现了他们的暧昧关系,才跳楼自杀的?
目前看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种事qíng不论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一个是自己海誓山盟的男友,另一个是亲密的女友、同事,Zoe无法忍受这种被出卖的感觉,才会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如果Zoe留下了遗书,一定被洪本涛销毁了。
Zoe死后,出于害怕、内疚、自责,他们分手了,各奔东西,不用任何解释,大家心领神会,彼此都是成年人,本来就是一种单纯的ròu体关系,两个失败者——一个商场失意,一个qíng场失落——彼此用身体来抚慰对方,鼓起一点第二天继续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勇气,现在Zoe死了,这种关系就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了,就象结在树上的酸苹果,偷着吃才会甜美,真的摘下一盆送到你面前,就味同嚼蜡了,还是让这段“几夜qíng”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失去联络,连工作都换掉了,一个离开了诊所,一个从奶茶店退股,隐姓埋名,默默无闻的生活,希望不再看到对方,也希望自己从对方的视野里消失,免得搅乱了心境,因为一看见对方,最先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恐怕不是那几分残存的温qíng,而是死去的Zoe。
肖妤曾猜测说,Zoe死后,跟她最要好的安若红处处能看见Zoe的影子还在诊所里,她无法承受,所以离开了诊所。
是啊,心里有鬼的安若红,连齿科这个圈子都不想再呆了,宁愿放弃多年的专业,摘下护士长的帽子,砸掉得心应手的饭碗,去药店当营业员,去超市当收银员。
安若红说她每次经过淮海路,都会走在马路对面,这样视野更开阔,可以眺望诊疗室那扇大大的窗户,曾几何时,那里灯光通明,欢声笑语,现在却是黑漆漆的死气沉沉。
她在眺望什么呢?是希望看到Zoe,诉说一番忏悔,还是害怕看到Zoe,怕她来责问自己为何背叛她们的友qíng,去跟自己的未婚夫上chuáng?
没有人知道。
11
“杜女士:
我是李永年。
你的邮件我收到了。
下周我有公务来沪,届时面谈。”
这封Email发自[email protected] sgCCS是李永年目前所供职的诊所简称,在新加坡是一家享有盛誉的私人齿科诊所。
李永年来上海是参加一个齿科学术jiāo流会的,会期为两天,抵沪的当天晚上,他就出现在杜咬凤的家里。
“奇怪!这真是奇怪!!”
当李永年再次面对这幅《窗台上的Zoe》时,发出了这样的惊叹。
“给Zoe做七的时候,我亲手把这幅画烧了呀,怎么会……”
当Zoe的噩耗传来的时候,李永年正在北京和台湾籍的副董事长商量在上海开设第二家White诊所的事宜,由于第一家诊所的业绩良好,开第二家诊所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浦东的发展已是有目共睹,不久的将来,浦东必与浦西呈鼎立之势,浦东的陆家嘴,未来就是纽约的曼哈顿,那儿有88层高的金茂大厦,还有建造中的环球世贸中心,高达九十多层,White一定要在那里抢占市场……
谈话进行到一半,手机响了,打电话给他的是肖妤,可能是手机讯号不太好的缘故,李永年听了半天,才听出是肖妤的声音,她在哭,语调泣不成声。
在Zoe的追悼会,李永年紧咬嘴唇,一言未发。
之后,在诊所的主管会议上,李永年大致jiāo代了一下业务方面的应急措施,吴劳乾提出了几点建议,征求他的意见,李永年轻轻摇了摇头,说:“你看着办吧,我已经决定离开White了,回台北。”
顿了顿,他接着道:“在你们上海人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台巴子,我离开家乡来到这里,既为了挣钱,也是为了实现一点抱负,但所有的前提是要开心,我现在不开心,很不开心,所以我不想做了。”
回到北京后,他向董事会递jiāo了辞呈。
八月廿三日是Zoe的“头七”,在北京的公寓里,李永年亲手拆掉画框,取出画布,把它卷起来,淋上打火机专用的煤油,放在浴缸里用zippro打火机点燃了,亲眼看着画布慢慢变成一个烧焦的圆筒,最终化作一堆灰烬。
在追悼会上,他没有流泪;在主管会议上,他拼命忍住了眼泪;此时此刻,在一个人的公寓里,没有必要再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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