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王座
从来都是他把别人的真心放在脚底下践踏,如今遭了报应,大约只能被说上一句活该了。
“我来总督府半年,一共就赚了两百万星币,违约金就要扣掉一百五十万,”他敛去异样的神色,垂着头唉声叹气道,把姿态放得很低,仿佛真的只是个快要揭不开锅的卑微打工人,“总督阁下,可怜可怜我吧,要是真赔这么多,我连星际机票的钱都买不起了。”
“那就别走了。”唐都脱口而出。
那月微怔,随后很缓慢地露出一抹笑容:“总督阁下是在挽留我吗?”
“是啊,”唐都毫不扭捏地说,他觉得那月的确是非常对他胃口的一个人,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作为朋友,关键是他各方面的能力也很强,“你要是走了,我上哪儿才能找到下一个像你这样,又能收集情报又能处理神秘事件的高精神力人才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那月喃喃道。
“什么?”唐都没听清,但那月的下一句话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其实不瞒总督阁下,我已经找好了下家,所以这份违约金账单,您可以直接寄到那边,钱应该不久就会打到您的卡上的。”
唐都安静了几秒。
“所以你是确定要走了?”他目光微沉地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他们给你开的价更高?”
“不是,”那月立刻回答,“这与钱无关,只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
“你是说收集那些神秘文字?”唐都打断他的解释。
那月瞳孔一缩,但唐都却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紧盯着白发青年左眼的那只璀璨金眸,用平静的语调叙述道:“你之前说过,星相指引着你来到这里,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比起虚无缥缈的预言,你应该更相信自己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情报才是。”
“那次去莫顿区内河探查我就很奇怪了,在潜入深海之渊时,你的反应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当然还有梦境中的画面,唐都在内心又补充了一句,“你就是为它们而来的,对吗?”
“……总督阁下,真是敏锐的可怕啊。”
那月感叹了一声,也不再隐瞒了,很痛快地承认道:“您说的没错,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搜集《光辉之书》的残篇,以玫瑰教团为首的许多神秘组织利用它们制作召唤物污染世界,但这些神秘文字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它们背后隐藏着整个宇宙的基础法则。”
唐都还是不太明白:“可你为什么要搜集这些东西?”
“因为传承,”那月垂下眼眸,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说道,“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而且我母亲是占星师家族最后的末裔,她也是为此而死的。”他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当然,我个人的好奇心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我是个搞情报的,天生就对这些未解之谜抱有强烈的求知欲。”
但如果仅仅是好奇心的话,是无法支撑着一个人在濒死之际爆发出那样的力量的,唐都默默在内心想道。
他无意去探究那月的过去,但有一个问题,唐都必须要询问对方:“其实之前在深海之渊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人?”
“对,”唐都望着他诧异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问道,“一个有着灰色眼睛的男人。”
那月的神色毫无异状,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是吗?灰色眼睛的人确实少见,这样吧,您简单描述一下他的特征,我到时候可以帮您留意一下。”
唐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不必了,”他把视线移向窗外婆娑的树影,下了好几个小时的雪终于停了,枝头树梢缀满了沉甸甸的积雪,时不时会被夜晚从外面吹来的冷风抖落些许,“兴许是我自己看错了吧。”
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那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半晌,忽然道:“我还以为,总督阁下会问问我眼睛的事情呢。”
“本来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唐都说,“既然你选择了当做一个秘密隐瞒起来,那就算了吧。”
“您一直这么体贴的吗?”
那月轻轻笑起来,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握住了唐都放在被子上的右手。感受到冰凉触感的唐都收回视线,发现那月将一枚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的小拇指上。
“这是什么?”
唐都倒没有想歪,因为这枚戒指实在是太小也太简陋了,像是买儿童零食赠送的便宜玩具,说是镀银的都不太恰当,大概就相当于上辈子九块九包邮的地摊货。
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发现上面还隐隐约约地刻着一行英文字母。
字迹上全是划痕,几乎都快被磨平了,内容是一句话:
“派洛斯乐园欢迎您”
“这是什么意思?”唐都问道。
“这句话的含义我目前还不知道,但这枚戒指是我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长辈,死前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月低声道,“它本身的价值连一星币都不到,但是如果您将来有机会到七大主星的地下交易所,或者有什么购买情报的需要,它会帮助您在那里畅通无阻。”
“它最初的拥有者身份我并不知晓,算起来,您应该是它的第四任主人了,只要有了它,包括我在内,几代人苦心经营的情报网,都将全部对您开放。”
这份礼物实在是太沉重了,唐都一下子觉得这枚冰冷的戒指有些烫手起来。
“你应该更用得上。”他说。
在这个到处都潜伏着神秘与危机的世界中,情报的价值无可估量,唐都当然想要这枚戒指,但他觉得那月比自己更需要它。就算那月离开了总督府,他也不想没过几天就听到青年丧命于其他星球的消息。
“这么多年下来,我的脸在暗网上已经是招牌了,”那月怀念地说道,“但这枚戒指确实帮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如果不是它,我大概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吧。”
他站起身,轻快地说道:“好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晚安,总督阁下,做个好梦。”
“等一下,”就在那月即将推门离开的时候,唐都叫住了他,“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不用了。”
白发青年站在门口,单薄瘦削的身形几乎要融入深沉的夜色中。听到唐都的话,他似乎是笑了笑,但却没有回头:“总督阁下,我讨厌离别,今晚发生的事情,您就当做是一场梦吧。”
门在唐都的眼前合上。
但唐都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还是觉得不能让那月就这么离开了。
真实的玫瑰教团核心成员,远不是他们这次遇到的那个缺根筋的首领能比的,就连克里斯都说了,千万不要小瞧这帮人,尤其是那些有资格接触到内部机密的高层。
他们和底层教徒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无差别的疯,还有一个是清醒着发疯——这些人最强大的地方绝不是在武力,而是对神秘的了解、自洽的逻辑和对信仰的极度虔诚。
“比如说那位第一圣坛坛主,到现在都没人能想出从他那里套取情报的办法,”克里斯当时是这么说的,“无论是再高明的审讯专家,再酷烈的刑罚都撬不开他的嘴巴。最可怕的是,和他在狱中有过深度接触的一位审讯专家在半个月内精神值下降了近50点,军队逮捕他的时候,他正在家中试图将妻子的尸体和黑熊皮缝在一起,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神秘字体对于这些教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唐都想,那月此举不亚于是虎口拔牙。而且上一次他就差点儿死了,那这一次呢?
“早,总督阁下。”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所以唐都后半夜睡得并不安稳。他早早就起了床,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大清早来总督府的楼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