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
“监视?”
“监视她的生活qíng形。我命令内人监视她,看她的行为举止是否像女人,如果她没那么做的话,就好好地劝说她。我心里将过错推给了内人。认为女儿之所以变成那副德行,都是因为母亲没教好。”美月的父亲苦笑,一口饮尽啤酒,再将酒倒进空玻璃杯。“你知道一个名叫约翰·曼尼(* 约翰·曼尼<John Money,一九二一~二〇〇六>,在纽西兰出生的美国心理学家及xing学家,以在<xing认同>方面的研究而闻名。)的人吗?”
“约翰·曼尼?不知道。”
“他认为人对xing别的自我认知会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而改变。就算生下来是男孩,如果以女孩的方式养育,就会让他深信自己是女人。这个论点似乎也在学会上发表过。当时举的实例,是一名出生在美国乡下的双胞胎男婴,割礼时不小心烧掉了哥哥或弟弟的生殖器,当时婴儿大约七个月大,他的父母去找xing学专家约翰·曼尼讨论。这位曼尼老师提议将那个孩子当作女孩养育,还将那个孩子的睾丸拿掉,定期注she荷尔蒙。孩子的父母按照他的话做,将那个孩子当作女孩养育。约翰·曼尼在学会上发表的,就是这个案例。”
虽说是退休老师,但也不可能有这种知识。肯定是为女儿的事qíng烦恼,才自己做了一番研究。
“既然发表了,就代表那个试验成功喽?总之,那个孩子顺利地被当作女孩养育。”
哲朗发问时,美月的父亲开始摇头。
“发表中说是成功了,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动过手术的孩子一直因为难以认同自己的xing别所苦,结果长大之后又动了一次手术,变回男儿身。”
“换句话说,无法qiáng制xing地改变一个人的xing别意识,是吗?”
“我和内人对美月做的事,就和那名xing学专家一样。我们不肯正视那个孩子的本质。”
“我想,这也难怪。因为她ròu体上是女人,和那个名叫约翰·曼尼的人所做的事qíng不同。”
“就想要控制xing别意识这点而言,是相同的吧。我啊,现在经常感到害怕。我害怕自己是不是对至今教过的许多孩子,做了和当时对美月做的一样的事。唉,现在就算说这种话也于事无补。”他从小盘子中抓起一颗柿子籽,放入口中。
哲朗喝下温啤酒。
“美月和我们在一起时,完全是个女人。”
“是吧,那孩子一直在演戏。我们隐约察觉到了这点,但装聋作哑。我们当时的想法是,不管她是不是演戏,只要能活得像个女人,就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渐渐地,我们真的自私地期待假戏真做的一天或许会到来。虽然我们心里明知那一天不会到来。”
“你们明知她在演戏,还让她结婚吗?”
“我们应该为此受到谴责吧?”
“不,我并不是在谴责您……”哲朗低下头。
“有人上门提议相亲时,我们犹豫了。我们希望让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样进入家庭,但是那究竟能不能让美月得到幸福呢?另一方面,我们又会想,正因为她异于常人,所以让她结婚会不会比较好呢?”
“然后呢?”
“结果,我们让美月自行判断。那孩子说,想要见见对方。我还记得相亲当天,内人一脸惴惴不安的表qíng。”
“她呢?”
“美月啊,”说到这里,她父亲稍微抬起头,露出遥望远方的神qíng。“那该怎么说呢?勉qiáng举例的话,她的表qíng就像是一个人偶。完全不像是真人的表qíng。说不定她想要彻底变成一个人偶。”
“而广川先生喜欢上了那个人偶。”
“因为那个男人也是个怪胎。”他替哲朗的玻璃杯斟酒。“美月说,如果对方喜欢自己的话,结婚也行。内人提醒她好几次婚姻不是儿戏,我也很不放心。但是结果,我们还是送她出阁了。总之,我们觉得如果她能放下过去也是好事。”
哲朗听美月本人说过她是怀着怎样的心qíng结婚。但是一听她父亲说,各自的苦恼又从不同的角度浮出台面。
“我觉得自己或许铸下大错,是在结婚典礼当天。身穿新娘白纱礼服的美月,看起来一点也不幸福。她一脸万念俱灰的表qíng。我当时或许应该冲出去跪在地上向众人道歉,取消那场结婚典礼。事后内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所以这次的事您也……”
“是的。”他深深地点头。“和你想的一样,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所以您才不去找她。”
“我希望那孩子能够不去思考自己是男是女,顺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接着,他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因为我曾经做错过一次。”
喝完一瓶啤酒时,哲朗起身告辞。
“我陪你走到门口。”美月的父亲也出了玄关。他身穿夹克,脖子上缠着一条灰底huáng色花样的围巾。
当哲朗夸赞围巾,他一脸腼腆。
“这是美月十多年前织给我的。我很小心地使用,但还是相当破旧了。”
“她也会编织啊?”
“她大概是qiáng迫自己练习的吧。不过啊。”说完,他闻了闻围巾的味道。“当美月送我这条围巾时,是她亲自替我围上的。她当时的表qíng,无论怎么看都是女人的表qíng。那应该不是演戏。所以啊,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见笑,我到现在还是宁可相信那个孩子是女人。”
哲朗默默点头。他想说:我也是。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张成人礼的照片。
4
哲朗一回到家,理沙子正好在换衣服。她好像也才刚回来。
“香里小姐还是不在家,她的信箱都满了。”
“邮件中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有一封。”理沙子将信封放在厨房吧台上。
那像是女人会用的信封,一看背面,寄信人是“向井宏美”(* 日本信封的写法为正面写收信人,背面写寄信人。)。信封还没开封,拿在手中的感觉,里面似乎没有放太厚重的信。
哲朗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打开信封一探究竟。理沙子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的动作。
哲朗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张小便条纸。便条纸上只写了如下一行字:“这是前一阵子拍的照片。改天有空再一起去玩吧!”
照片好像是在“猫眼”店内拍的。照片中,美月、香里和前一阵子在哲朗的位子做台,名叫宏美的女公关排成一列。哲朗这才发祥,原来向井宏美就是那名女公关。这么说来,她的确说过她用的是本名。
哲朗提到这件事,理沙子似乎没什么兴趣。
“香里小姐很漂亮耶。”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照片放在吧台上。“难怪跟踪狂会跟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