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
她表示,香里在国中之前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在她眼里是如此。她的记忆中,香里并不讨厌裙子和红色书包。她并补充一句,这或许是受到四周环境的影响。因为刚好附近邻居没有同年龄的男孩子,她从小的玩伴都是女孩子。她的脾气很温和,对于自己和大家一样被打扮成女生的模样,并不感到反感,还会开开心心地玩洋娃娃。
“唉,可是,这只是看在我们眼里的模样,不知道她本人心里怎么想。”她用双手捧住咖啡杯说道。
事qíng是发生在香里读高中的时候。当时,她有一位好朋友。两人的感qíng很好,不管去哪里都形影不离,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小饰品。那位好朋友到香里家玩过好几次。如果对方是男xing,父母亲肯定会紧张不已,但是对方如果是女孩子,就不用担心了。香里的母亲说,他们总是欣慰地看着感qíng很好的两人。
“我老公经常笑着说,别人家的女儿都jiāo过好几个男朋友了,我们家女儿还是小孩子啊。”
随着两人的jiāoqíng渐渐出名,开始传出了奇怪的谣言。有人谣传说:她们是同xing恋;甚至有人指出“看见两人在接吻”的具体事实。
香里的母亲终究担心起来,试着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本人。但是香里却立即否定:“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嘛。”
听到香里这么说,她母亲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放心。因为女儿的表qíng里浮现出迷惘的神色,令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预感没错。在那之后两个星期左右,有人发现香里和她的好朋友倒卧在附近一间小教堂的庭院。两人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生命危在旦夕。如果再晚一点送到医院的话,就回天乏术了。
两人qíng况稳定之后,双方父母各自向两人询问原委,听了女儿的告白都大吃一惊。她们说:“因为我们真心相爱。”
“可是两人的说词有点出入。”香里的母亲说道。
“这话怎么说?”哲朗问道。
“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爱的方式吧……”她似乎穷于形容。
听到她这么一说,理沙子说道:“她的好朋友认为彼此是同xing恋人,但是,香里小姐却不那么认为。”
“没错、没错。”香里的母亲一脸遇到救星的表qíng点头。“就是那么回事。所以该说是二度惊吓吗?我们眼前简直一片黑暗。”
听到香里说她们是真心相爱时,父母也怀疑女儿是同xing恋。但是香里哭着继续告白的内容,却更令人意外。她说,她想要变成男人。她希望拥有男人的身体,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且她想要和女人结婚。
她父母一开始也无法正确理解她的告白内容,将之解释为:因为女人不能爱女人,所以想要变成男人。但是听女儿反复诉说之后,他们了解了事qíng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我们心想,这孩子的内心说不定是男人。不那么想的话,就有太多事qíng不合逻辑。好比说,香里对于衣服的流行等简直完全不感兴趣。而且,到了当时她那个年纪,不愿被父亲看见luǒ体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她却毫不遮掩。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嗜好是用父亲的工作台制作车船或枪支的模型。我们夫妇都觉得就女孩子而言,她的行为不正常。”
“那你们如何面对?”哲朗试探xing地问道。
“老实说,我们真的伤透了脑筋,心里七上八下,如果她被街上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甚至打扮成男人的模样的话,不知道会被人说成怎样。”
哲朗体认到,这里不同于无论打扮成怎样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在意的东京。
“然后,那孩子就说她想去东京。”
“去东京?”
“她之前就说想去学设计,说她想要成为车体的设计师。”
原来如此,哲朗明白了。这的确是拥有一颗男人心的人的梦想。
“你们赞成吗?”
“倒也不是赞成,只是我们认为她留在这里也没好处。香里高中毕业后,马上就去了东京。她好像进了专科学校。”
“她在东京过着怎样的生活?换句话说,呃,她是不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呢?”
“我不太清楚,我几乎没去看过她。就算她回来,也完全不提那方面的事qíng。”
“她回来的时候,作何打扮呢?”
“该怎么说呢,说是女人看起来也像是女人,但说是男人看起来也有几分神似。她打扮得很中xing。她父亲曾叮咛说她回家时不准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所以她花了一点心思吧。”
“化妆呢?”理沙子问道。
“我想她没有化妆。虽然没有化妆,眉毛倒是修了一下。”
她似乎不知道时下年轻男子也会修眉毛。
“五官和体型如何呢?有没有改变?”哲朗接着发问。
“经常回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大改变。因为她父亲管得很严。”
“管得很严?指的是哪方面?”
“她父亲说,在东京要过怎样的生活是你的自由,但是唯独不许你给别人添麻烦,和没生病却动手术。”
“动手术啊。”
哲朗心想,这的确像是一辈子卖刀具维生的工匠的语气。
“那么,香里小姐现在也没有接受手术喽?”
理沙子这么一问,她母亲痛苦地皱起眉头。
“关于这件事……”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再度开口。
香里去东京之后,每年也会回家一、两次。但是第三年之后,除非有什么大事,她才会回来。她偶尔回来的时候,也曾当天逃也似地回东京。她母亲感到怀疑,在电话里bī问之下,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香里说她从设计学校休学了,目前在酒店上班。
“她说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用功读书,获得好成绩,像自己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进入一般公司。所以她已经放弃了。”
哲朗心想,这种qíng形并不难想象。无论xing别认同障碍这个词汇再怎么普及,世俗偏见还是不会消失。不,说起来使用“障碍”这个字眼本身,根本上就很吊诡(kratti:奇怪、诡异、不可思议的意思)。
“我告诉她父亲,她父亲只说:‘随便她去。如果因为那种小事就受到挫折,做什么也不会成功。’但是我想他心里一定非常担心。”
在那之后,香里似乎就不曾回家了。顽固的父亲坚决不再主动提起女儿,也吩咐她母亲别再叫香里回家,所以他们夫妇唯一能够知道女儿现状的方式就只有贺年卡。她母亲是看了贺年卡,才知道她搬到了早稻田鹤卷这个地方。
但是约在一年半前,香里打了一通电话给她母亲。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说好久没和她说话,想要听听她的声音。然而,听见对方的声音,感到肝肠寸断的却是母亲。倒不是因为思念女儿,而是因为女儿的声音完全变成男声了。一开始她还认不出是谁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