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听到这儿,他摆摆手:“你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吧?总之,我们知道你和她见面的事,也知道三天前你们见过面,之后她就消失了。我当然怀疑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我往车座里深深靠去:“不知道。”
“这不可能,你老实说!”
“不知道。”我说,“要是警察这么问,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是你?要是知道那女人去过我家,跟警察说不就行了?那样不就是警察来问你刚才的问题了?”
“不能那么做,为此我们也很辛苦!”他的太阳xué在动,“大概你也听堂元教授说了,脑移植研究所有qiáng大的后台,根据他们的要求,研究必须在不引发冲突的前提下顺利进行,不允许有事故。倘若首例脑移植患者居然在术后发疯,这是最要命的。你明白了吧?你今后也必须是个善良的好青年,所以关于小橘的事我们也决定最近不和你接触,弄不好让警察盯上你就麻烦了。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对小橘前一段跟你见面的事也保密。”
“也就是说一切都得看你们的安排。”
“要是你能老实一点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这么跑来跟我见面,不惜辛苦岂不有泡汤的危险?你为什么违背堂元的命令?”听我这么问,他立刻躲开视线,又重新对我怒目而视。“哦,”我点点头,“你迷恋那个女人。”
“你这种人不会理解我的心qíng。好了,说吧,你把她怎么了。弄哪儿去了?”
“喜欢的女人,自己找去。”我慢悠悠地说。
他的脸绷紧了:“你杀了她?”
我沉默着迎上他的目光。他似乎得到了确认,脸涨得通红,面部肌ròu也颤抖起来:“果然杀了她。”他的表qíng不同寻常,大概已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才能极力控制住自己。
“这种对话没劲、无聊。我走了。”我拉开门下车。
这时他在背后说:“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回头扔下一句:“你来吧。”
37
在电视上看到发现尸体的新闻是第二天,星期六晚上。
这天晚上,我从音像店借了两卷外国片录像带,都是以前看得捧腹大笑的喜剧片,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好笑,只能从演员们卖力的表演中感站到空虚。我还是笑了,看到该笑的场面就放声笑给自己听,这比画面中的演员更加滑稽和空虚。看了三十分钟,我开始qiáng烈地厌恶自己,把录像带停了。刚想把遥控器扔向画面,电视上cha播了新闻。
“今天中午,在琦玉县秩父市的深山里,发现了像是女子的碎尸……”
我拿着遥控器的手停住了。
一脸若无其事的播音员说,发现尸体的是现场附近的本地人,他隔几天便去山里转转,看到树林里有汽车闯入的痕迹,觉得奇怪,巡视一圈后发现有个可疑的土堆,在下面挖出了尸体。电视画面上还有一幅显示事发地点的简易图,无疑就是我埋了直子的地方。
尸体身份尚未辨明,但死亡日期居然已经确定,身份识别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我觉得来得有些快,但并没失望,甚至还有些放心下来的感觉——不用再为尸体的下落伤脑筋了。
单纯的好奇心冒了出来:堂元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怀疑是我杀了橘直子,但若尸体不被发现,那只不过是想象,现在他们不能不采取措施了吧,假如撒手不管,警察一定会找上我。
我暗笑,事qíng变得好玩了,世界首倒脑移植患者因脑袋发疯杀了人——媒体要是知道了岂不蜂拥而至?我倒要看看堂元他们怎么收场。
星期一中午,有人往车间打电话找我。上班时间没有特殊qíng况是不给转电话的,对方像是说有急事。我停住机器站起来。一会儿等我回来时,货盘大概要堆积如山了。
我拿起听筒,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gān得真好。”我马上明白是若生,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尸体的身份。他呻吟似的接着说:“我要杀了你!”
“不是说让你放马过来吗?”
他一听像野shòu般咆哮起来:“啊,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你等着!”
放下电话,我跟正在一旁算加班时间的业事务员打了声招呼。她放下圆珠笔,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说:‘给我张辞职表。”
笨头笨脑的她好像听不懂似的,“啊”地半张着嘴没有反应。
“辞职表。要辞职总得写点什么吧?”
“哦……知道了。”她终于站起来。
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班长走了过来:“喂,你想gān吗?”
我觉得麻烦,就没理他。可他不依不饶:“你说话啊!”我用拳头顶着他的胸口:“不想gān就不gān了,少啰嗦。”
当个班长就得意忘形的中年男人明白过来,他那点小权力在我这儿已行不通,一下子气短了,不再开口。
我从事务员那儿拿过辞职表,当场就在“必要事项”一栏写上“出于个人原因”,再jiāo给她:“这样行了吧?”
“你还得去底下一拦的部门,分别盖上章……”
辞职表下面有几个隔开的栏目,要盖所属部门主管、健康保险部门、福利科之类的章。真是无聊。我推给事务员:“我没工夫去转,你替我办吧。”
“啊?这我可办不了。”
“那就这样直接送到人事部去,过两天我会把保险证、工作证寄过来。”说完,我快步离开。
一旦尸体身份被辩明,就远走高飞——我从昨天开始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反正我已时日无多,不是被警察抓走,就是完全发狂。既然如此,我想在合适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时光,在那儿像过去的成濑纯一那样画画,不管多痛苦都要画到了无论如何也画不了的时候,只好自行了断——这是成濑纯一对京极的最后抵抗。
我换上便装,赶紧回家。其实行李早已准备好,我想过大概离真相大白已经不远,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走到门前,拧开锁,刚跨进一步,就“啊”了一声。
阿惠坐在屋里。
“啊……回来啦。”她像是也有些吃惊,“怎么了?回来得这么早?”
“你在gān吗?”我问,“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回来了,就刚才。在这儿等你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该说些什么,摇摇晃晃地进屋,坐在她对面。我无法和她对视,脑子陷入停滞。
“你准备去旅行?”她看着背包,“去哪儿?山里?”
“不是旅行。”我用虚无的眼神看着她的脸。还是一样的雀斑。“是消失。”
“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