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
“所以我们想请教你,假设这是蓄意犯罪,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可能涉案的人?”
“没有,完全没头绪。”
我立刻摇头。这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是反she动作。
“小林志保小姐有没有被人纠缠,或是有人憎恨她?不,应该说……”尖下巴的刑警连忙补充:“我说的遭人憎恨,很多时候是当事人的善意被曲解了,所以我们还是得和你确认一下。”
“有谁会恨我母亲……?”我努力回想,但脑中一片空白。印象中妈妈的确和别人有过几次小纠纷,但一时之间我却一件也想不起来。
“没办法,我想不出来。”我哭丧着脸。
“曾经接到奇怪的电话吗?”
“大约一年前常接到无声电话,但最近都没有了。”
“这样啊。”中年刑警对身旁做笔记的年轻刑警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我说:“那么,小林志保小姐最近的举止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不寻常……”这是我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我想起来有件事该告诉警方。
“有吗?再琐碎的事也没关系,请告诉我们。”
“我想到一点,是关于我上电视的事。”我把我和妈妈的争执说了出来,我告诉刑警,妈妈反对我上电视的态度很不寻常,我费尽唇舌说明,然而刑警只是一脸失望地说了句“有些人的确很讨厌演艺圈”,完全不当一回事。我又告诉刑警,妈妈在我上电视之后变得很消沉,这点似乎多少引起刑警的兴趣,但他还是不认为这起车祸和我上电视有关,反而问我:“你母亲心qíng消沉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但我很怀疑刑警到底信了几分。
接着刑警又问我:“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于是我说出那名绅士来访的事。
“从前和妈妈一起工作的一名大学老师前天曾来找过妈妈,不过我没见到面。”
刑警向我询问姓名,我回答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以前似乎在同一所大学当研究助理。
我顺便告诉刑警有个男人在大学里到处打探我的事,刑警似乎颇感兴趣,向我问了那几个接受采访的朋友姓名。
警察离开后,我试着思考妈妈遭人谋杀的可能,最让我在意的是上电视前我和妈妈的那段对话。
“难道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当时妈妈听我这么一问,一脸认真地答道:“如果我说正是这样,你愿意打消念头吗?”
“不会吧……”我不禁喃喃自语。不是这样吧?妈妈……,难道所谓“不好的事”指的就是你会被杀?不可能吧?
一阵晕眩袭来,我躺回chuáng上。
守灵从傍晚开始,今天整晚都必须待在灵堂,祭坛前并排着许多铁椅,我坐在其中一张上头发着愣,舅舅对我说:“你还是去睡一下吧。”
“不用了,我睡不着。”
“别搞坏身体了。”舅舅在我身旁坐下,其实舅舅看起来比我还疲倦。
我们先聊了一些关于妈妈的回忆,接着谈到这场车祸,原来刑警也去找舅舅了,舅舅说,当刑警问他是否觉得有谁想致他妹妹于死地时,他大声地说绝对不可能。
“我告诉刑警,如果我妹妹是被人蓄意撞死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凶手的脑袋有问题,对他来说杀谁都一样,他只是刚好看见了志保才会拿她当牺牲者。”
舅舅说凶手的脑袋有问题这句话,我举双手赞成。
我和舅舅说妈妈过世的前一晚有个男人来找她,那个人好像是妈妈从前在大学当研究助理时的同事,舅舅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
“难怪刑警问我志保的过去经历,原来是这么回事。话说回来,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双叶你都还没出生呢。我想那个访客和车祸应该没关系吧,志保现在和那所大学的人都没往来了。”
“那所大学叫什么名字?”
“北斗医科大学呀,你不知道吗?”
“念中学的时候好像听过,不过那时我对大学名称根本没感觉,何况妈妈也不喜欢谈往事。原来是北斗医科大学呀,那间学校不是还蛮有名的?在札幌对吗?”
“不,在旭川。当年她说想从事医学方面的工作,我还觉得没什么,等到她说想去旭川的大学我才惊觉不妙,那时你外公外婆都还在,我们三人说服她打消念头,但你也知道她的个xing,自己擅自办好手续就离家了。志保离开之后,你外公外婆相继病逝,她好像很内疚,回来奔丧的时候哭得跟什么一样。”
“那妈妈后来为什么离开大学回来东京?”
我这么一问,舅舅松弛的眼袋微微颤了一下,“这个嘛……”舅舅歪着头吞吞吐吐的,他这个人不擅长说谎,这时我脑中突然一个直觉闪过。
“舅舅。”我坐正姿势迎面看着他,“我已经二十岁了,多少挺得住冲击。妈妈过世了,我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舅舅,妈妈回东京来是不是和我的出生有关?”
看来我猜对了,舅舅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凝视着打磨光滑的油胶地板,过了一会儿,他走去祭坛前合掌膜拜之后又走了回来。
“我去征求志保同意,问她我能不能把真相告诉你。”
“妈妈怎么说?”
“我觉得她好像在说‘真拿这孩子没办法。’所以我想应该是能说吧。”舅舅眯起了眼,视线又移到地板上,“不过,其实我知道不多。”
“没关系,您就全部告诉我吧。”
“好吧。”舅舅点点头。
“我不记得那是几月几号了,应该是年尾吧,原本应该待在旭川的志保突然跑回来,问我能不能借她一些钱。借钱这件事我并不惊讶,让我傻眼的是她当时竟然有孕在身,于是我代替过世的外公外婆不断追问她对象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孩子父亲的名字,只说她接下来会借住朋友家直到孩子出生,还叫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问她为什么,她坚持不肯说,后来就一如她的规划,隔天她便消失了。”
“那个朋友是谁?”
“她从前念女子高中时的朋友,好像叫做长……长江吧。”
“我知道这个人。”我想起每年都会收到她寄来的贺年卡。
“我很想知道真相,打了几次电话给志保,但她总是叫我别问那么多。我当然担心她,又只能照她的话做。后来有一天,一位北斗医科大学的教授跑来找我。”
“教授……?叫什么名字?”
“抱歉,名字我不记得了。”舅舅的两道眉毛垂成八点二十分的角度,“因为我和他只见过那么一次,印象中不是太常见的姓氏,只记得他年纪蛮大的,体型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