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
“美发剂……,是整形慕丝之类的东西吗?”我问。
“不,应该是养发液或发雕露之类的,而且有很qiáng烈的柑橘香味。”
“柑橘香味啊……”
接下来刑警问我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我说丧礼和守夜仪式搞得我晕头转向,就算有我也察觉不到。刑警听了之后频频点头,似乎很能体会。
“关于事故前一天来找我母亲的那名大学老师,你们调查过了吗?”我见刑警似乎打算离开,赶紧问道。
“喔,那个人我们盘问过了,不过没什么可疑之处。”
“怎么说……?”
“他任职于北斗医科大学,名叫藤村。上星期五他来东京出差,离开的前一天顺道来拜访小林志保小姐,隔天早上搭最早的班机回去旭川,下午他就出现在课堂上了。”
看来这人也有不在场证明,刑警接着说:“我告诉他小林小姐的死讯,他显得很难过,他说他们有二十年没见了,没想到见面不久小林小姐就发生这种事,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厄运之神。啊,对了,他托我向你问好。”
被不认识的人以这样的方式问候,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只好含糊地答了声:“喔。”
丧礼之后转眼过了三、四天,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了。
由于头七仪式在丧礼当天都提前做完了,暂时不必烦心丧礼的事,但领保险金的手续等等麻烦事还是不少,不过毕竟妈妈买保险是为了我着想,我应该心怀感激才是,何况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这笔保险金恐怕将是我维系生活的命脉。
提到钱,赔偿金也是一大重点,但这部分应该不必期待了,撞死妈妈的那辆LITE ACE的车主依然坚持车子是被偷的,而警方也找不到证据推翻这个说词;至于遭到怀疑的长子,警方好像也打算采纳他的不在场证明。
光看石神井警察署那几个刑警的脸色就知道搜查工作毫无进展,我甚至怀疑他们这阵子还有没有继续认真查案,这两天他们做的最大的动作恐怕只是在事故现场竖起征求目击者的告示牌,可是如果有目击者,早就出面了,现在做这种事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警方似乎已经逐渐认定这是一起单纯的肇事逃逸案件,但我不这么认为。妈妈当初说的话一语成谶,我上电视之后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不认为这只是巧合,背后一定有yīn谋,换句话说,妈妈是被谋杀的。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开始整理妈妈的遗物,我想把妈妈的衣服和身边杂物都先收进纸箱。这有两个意义,第一,既然我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就该把生活空间整理成适合独居的状态;第二,我想借着触摸妈妈平常使用的东西让自己最后一次沉浸在回忆中。也就是说,整理遗物同时具有理xing层面与感xing层面的好处,我想这样对保持jīng神状态安定应该有很大的帮助,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当我整理衣橱的时候,一方面含着泪水心想“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连身洋装”,而另一方面又偷偷开心短时间内不愁没衣服穿了。
最棘手的是书。妈妈的房间里有两座邮购买来的书架,看起来是便宜货,收纳能力却超qiáng,两座书架都塞了满满的书,其中很多是医疗相关书籍,这倒不难理解,毕竟妈妈的工作是护士,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文学类书籍,看到这些书我不禁汗颜,妈妈比我还常接触文学,教我这个国文系的学生面子往哪里摆?
把书丢掉觉得可惜,但不看的书放在家里也只是占空间,相当伤脑筋,如果书况良好还能卖给旧书摊或送给图书馆,偏偏每本书都宛如象征着妈妈的勤勉好学,全被读得破破烂烂的。
正当我站在书架前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乐团伙伴阿丰,他拎着一个便利商店塑胶袋。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阿丰一面说一面频频拨着刘海。
“嗯,好好地活着呢。”
我招手要他进屋来,他有礼地说了声“打扰了”一边脱下运动鞋。这家伙这种地方还蛮可爱的。
“你在打扫?”他看了一眼宛如台风过境的屋内。
“是啊,这种事不早点做会愈拖愈久。要不要喝茶?”
“嗯……我买了巧克力泡芙。”阿丰将便利商店塑胶袋递了过来。
“哇,谢啦,看来泡咖啡比较合适。”
我家的咖啡一直都是即溶式的懒人咖啡,妈妈总是说早上时间那么赶,哪有空冲那种麻烦的正统咖啡。我忽然有个念头,等这罐即溶咖啡喝完,我要去买咖啡豆磨成的真正的咖啡粉。
“宽太很担心乐团接下来怎么办。”阿丰喝了一口即溶咖啡,“短时间内你应该会很忙吧?”
“是啊,暂时是没办法玩乐团了。”老实说,现在的我也没那个心qíng。
“不过,你可别说要退出哟。”阿丰认真地望着我,“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你。”
“我不会退出的,等我安定下来再一起练习吧。”
“嗯,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阿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他咬了一口巧克力泡芙,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yù言又止地看着我,“你接下来得一个人过日子了,一定很辛苦吧。”他的口气显得异常严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嗯,双叶很坚qiáng,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阿丰微微一笑,但总觉得他表qíng有点僵硬,我正觉得奇怪,他开口了:“我跟你说……,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商量,我很想为你尽一份力,你尽量依赖我没关系喔。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真的。”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我愣住了,我看着满脸通红的阿丰,心里登时明白,这是爱的告白。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今天来我家的目的。
“双叶,我从以前就对你……”眼看他即将说出关键xing的一句话。
“暂停!”我猛地伸出右手比了手势堵住他的话,“阿丰,别这样,这不公平。”
阿丰一脸错愕,“为什么不公平?”
“你看看我,老实说我现在处于伤痕累累的状况,我不但疲累,对未来满怀不安,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你却这时候跑来卖我椅子,以商业行为来说当然很聪明,但对我不公平,我现在只想一屁股坐下,根本没力气去检查这张椅子到底好不好。”
“可是……这张椅子的品质……我能够保证……”阿丰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这么有自信,应该在我恢复jīng神的时候再来卖我椅子。”
他低着头宛如被老师责骂的幼稚园小朋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羞涩地笑了,“我明白了,我会等到那时候的。抱歉。”
“你不必道歉。”接着我向他说了声谢谢,这就是我现在的心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