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那是之前下过两场雨。”
“二月的chūn雨能有多大?过几天早就渗gān了。汴京也并没有那么cháo湿,库房地面之所以那么湿滑,是由于到了chūn暖时节,钱箱里的冰全都融化了,顺着箱fèng漏到了地上。”
“还是不对!”孙献高声反驳道,“一箱铜钱要比一箱冰重得多,搬运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发觉?”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你自己曾说过,雇来的那些力夫搬运钱箱时,为防谋乱劫盗,不让他们知道搬运的是什么,沿路也绝不许说话。因此,没人能察觉那些钱箱轻了很多。”
孙献低下头沉默不语,神qíng极其沮丧。
周长清在一旁问道:“汪石他们为何要装冰进去?”
“一是蒙混,二恐怕是戏弄。从头到尾,这些事都充满戏弄意味。戏弄朝廷,戏弄豪富。”
“你刚才说,汪石设计bī迫蓝猛去发现钱库的钱箱空了,是什么缘由?”
“他们有个重要日期——清明。汪石的四个同伙在曹三郎酒栈里几次提到清明这一天,张择端先生又在清明那天看见谭力躲在汴河一只船里。他们似乎有件极要紧的事,必须要等到清明那一天,而且要在汴河一带办成。然而,左藏库正月间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什么意外?”
“依照俸钱库原先的开库顺序,那十万贯空箱还得几个月后才会开仓,然而宰相王黼违反朝廷旧例,将俸钱库的一百万贯献给了皇上。这样,那一库空箱二月就得开仓,事qíng一旦败露,自然会追查到广宁监,苏敬一家之死、给矿工发还工钱、汪石四个同伙逃走……这些事一旦被揭穿,汪石一伙恐怕也会被查到。他们便无法等到清明那一天。为了拖延时日,他们才设计让蓝猛欠下三千贯赌债,蓝猛被bī无奈,又去左藏库偷钱。汪石恐怕已经买通某个卫卒,有意引着蓝猛去偷那间库房。结果便发现钱箱是空的。这是天大的罪责,查办起来,首先便是蓝猛。飞钱这个戏法,恐怕也不是蓝猛自己想出,而是汪石一伙的计谋——不,不是汪石,应该是那个和他一起去江西的书生,李二郎。”
“哦?”
“那之前,汪石已经在范楼被杀。”
“汪石为何会被杀?”
“我估计以汪石为人,他借‘母钱’戏法从太府寺骗贷到那一百万贯后,恐怕想做一些救济穷困的豪侠善事,但那个书生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两人恐怕起了争执。那书生便威吓唆使蓝猛兄弟在范楼杀了汪石。”
“那书生是什么人?”
“恐怕正是在五丈河借用了霍衡庄院、囤积粮绢的刘公子。”
“刘公子?”
“嗯,刘公子,李二郎,应该是同一个人……”
冯赛低声念叨了一遍,心里忽然一震,猛然间想到一个人——他?
他的头脑像是猛然被刀劈开、脚下忽然塌陷一般,惊了半晌,不敢相信,但许多证据次第涌来,不由得他不相信,他腾地站起身,怔怔念出一个名字:
——柳二郎。
冯赛惊到浑然忘了一切,抬腿便奔出门去,撞斜了桌子、震翻了茶盏都没有觉察,更来不及和周长清等人说一声,便急急下楼去后院马厩牵出马,飞身上马,疾奔向大理寺狱。
那书生是柳二郎。
最早汪石和卖木炭的朱十五兄弟来找我,是柳二郎带他们去的谷家银铺,而谷家并没有雇佣汪石。
去年入秋,本该冯宝回乡送钱,冯宝却忽然不见,是柳二郎主动说愿意去江西。
十一月去陕西买便钱公据,冯宝又找不见人,还是柳二郎主动愿意随行!
在陕西河中府,柳二郎因水土不服留在客店,之后却说出去见到了冯宝。冯宝若真的陪汪石去了陕西,买到五万贯便钱公据,这是生平头一回独自做成一桩大生意,不但不是坏事,反倒是天大的喜事,以冯宝xingqíng,早就大肆chuī嘘。然而回来问冯宝,冯宝却支吾不言,恐怕是做了其他不尴不尬的事qíng,而不是去了陕西。说谎的是柳二郎。
正月间卖矾引,按理来说,那个樊泰若要买矾引,并不知道矾引jiāo给了柳二郎,自然该先来找我。然而他却很快便直接找见柳二郎,买走了矾引。
清明那天,柳二郎赶来报知邱菡母子被人绑架,我让他陪胡商去岸边接货jiāo易,他毫不推拒,当即答应。自然是已经预谋好,将我引去西郊寻邱菡母子,他好去汴河那只船上和谭力等人会合。
至于五丈河囤积粮绢的那庄院,主人是福建茶商霍衡,我认识碧拂还是由他引见,柳二郎自然也认得他。霍衡为讨好柳碧拂,自然也会善待柳二郎,答应那庄院任他使用。看院的那人说是位“刘公子”,恐怕误将“柳”听作了“刘”。
所有这些事件中,屡屡出现冯宝,恐怕也并非冯宝本人,而是柳二郎借了他的名,以隐藏自己。冯宝从来没做成过几件正经事,哪里能忽然就变得如此老练?
至于绑架邱菡母女和碧拂,冯宝身陷梅船,也从未现身,自然也是柳二郎造的谎。
但是,柳二郎为何要绑架邱菡母女和碧拂?
清明那天,柳二郎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去汴河,用这法子引开我,所以才让轿夫去了西郊。
幸而炭行的吴蒙突然出现,打乱了柳二郎的计谋,更将柳二郎扣作人质。接着汪石百万贯官贷的事qíng发作,柳二郎又被羁押到大理寺狱。这两场意外非他所能预料,因此他的同伙才迟迟不放邱菡母女和碧拂,但应该不至于伤害她们。想到此,冯赛心中才稍稍释然。
他一路疾奔,来到大理寺狱,急忙下马,解下腰间的钱袋,里面连银子和铜钱有十来贯,他将钱袋整个递给那门吏。
“老哥,能否让我去狱里见一个人?”
“见谁?”
“柳二郎,是因汪石官贷案,被羁押在这里。”
“柳二郎?这钱你拿回去吧。”
“怎么?”
“他已经被放走了。”
“什么时候?”
“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邱迁又买了一大篮子早开的鲜牡丹,提着来到芳酩院。
他想好的借口是来答谢顾盼儿告知了冯宝的讯息,那个小丫头见是他,笑着说:“姐姐正在会客呢。”
邱迁心里一沉。
“不过你们也算一家人,进来吧。”
邱迁有些纳闷,跟着那小丫头走进院子,小茗正抱着一只汤瓶走出来,见到邱迁忙问道:“邱相公,你从应天府回来了?可找到三相公了?娘子她们呢?”
邱迁歉然摇摇头。
“哎,这可怎么好呢?顾姐姐这两天一直念着你呢,她在楼上花轩里,你自己上去吧。”
邱迁听了,心里又咚咚跳了起来。他提着那篮牡丹走进前厅,楼梯在前厅的东侧,他走过去向上望去,楼口挂着水晶帘子,映着霞光轻轻晃动,一片迷离璀璨。里面十分幽静,飘出一缕幽香,他不禁有些发怯,略舒了舒气,才抬腿上楼,刚走了几级,上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些沉,不像女子的脚步。接着,水晶帘一阵碎响,一个人走了下来,背着光看不太清面容,但是个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