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你惹出大事了?”邓楷脸上笑着,眼里却有些担忧。
“嗯。那三桩案卷邓兄已经看到了?”冯赛苦笑一下。
“才看到,三桩事堆挤到一处,似乎不好办哪。”
“我来求邓兄给我开具三份公文。”
“什么公文?”
“搅扰炭行、猪行、鱼行的那三个商人,已经触犯jiāo易法中的‘较固’‘参市’之律,三桩讼案首先该传问这三人。我得赶紧去寻这三行的供货商,怕他们不信我,所以求邓兄开具公文,证明三人虽未定罪,但已是疑犯。”冯赛刚才已想好了这两条刑律,“较固”是垄断其利、障固其市,“参市”是高下其价、惑乱jiāo易。
“我也想到了这两条。这个好说,你稍等。”邓楷转身进去,过了半晌,拿着三页纸出来。
“多谢!”冯赛接过来一看,是官印的文书纸,三份内文大致相似,只是姓名行业不同。第一页上写着:
今有商人朱广,断拦汴京猪行货源,yù专其利。更高下其价,扰乱jiāo易。已触较固之律、数犯参市之禁。开封府传召问讯,其人畏避隐匿。若有知qíng不报,视同匿赃庇盗。
冯赛这才知道了搅扰猪行的那个商人叫朱广,再一看后两个名字,他立时道:“这三人姓名都是假冒。”
“哦?”
“邓兄你联起来看——炭行谭力、鱼行于富、猪行朱广。”
“果然——姓都和行名同音,这么巧?”
“这应该不是巧合……”
地下暗室的门打开了,邱菡正在给珑儿穿衣,回头一看,仍是那个猩猩样的汉子。汉子先望了一眼邱菡,随后朝珑儿和坐在chuáng边的玲儿望过来,邱菡觉得那目光古怪,顿时紧张起来,忙用身子挡住了珑儿,一只手不由自主护住玲儿。那汉子却转过眼,侧身站到了门边,让一个人走了进来。
仍是昨晚那个老妇人,手上也仍端着个托盘。
她将饭碗菜碟摆到桌上,把邱菡昨晚收拾到一边的碗碟垒在托盘里,转身端出去了。接着一个十来岁的绿衣姑娘走了进来,模样乖巧,一手提着一只铜水壶,一手端着个铜面盆,她扫了一眼屋内四人,似乎有些好奇。但随即便把壶和盆放到门边,将搭在肩上的两方gān净帕子搭在壶把上,接着提起马桶出去了。那汉子随手关起门,又锁上了。
邱菡看桌上饭菜,四碗三脆羹、一笼笋ròu夹儿,另有醋鲞、瓜姜、鲊脯、鲜蔬四样下饭菜,仍然十分jīng细。她又纳闷起来,这些人如此仔细善待,不像是要做什么恶事。她细细回想那猩猩汉子的眼神,乍看起来十分凶bào,但背后似乎隐约有些不忍,甚而还有些不安。难道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但又把我们母女软禁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姐姐,先洗脸吧。”柳碧拂在一旁轻声道。
邱菡回头看了一眼,柳碧拂脸上已经全无惊慌,又恢复了常日的清冷淡静。自从冯赛娶进她来,她就是这样,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始终以礼自持。你说不出她的好,却也找不见她的不好。
邱菡不知道该敬、该羡,还是该妒、该厌,只轻轻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提起壶倒水洗脸,心里想:她还知道让先,至少还没失礼数。
冯赛先回了趟家,家中仍没有任何消息。
屋子里缺了四个人,顿时空寂无比,全然不像个家了。阿娴、小茗和阿山夫妇都焦忧不已,围上来问询,冯赛qiáng打jīng神,安抚了几句,便走进卧房。卧房中东西一样不少,整洁如常,但一眼望过去,满屋幽寂,处处冰冷。冯赛不由得呆住,怔了许久,才深叹了口气,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他脱掉身上的脏衣服,洗了把脸,因为要赶远路,选了套深青色衣帽、黑色厚底软靴。穿戴齐整后,他对着大铜镜照了照,虽然脸色疲惫,神qíng郁郁,但至少清整了一些。
阿山已经喂好了马,并已洗刷gān净。他吩咐阿山四人,好生看家等消息,莫要乱走。若冯宝回来,让他一定留在家里,千万不要出去。随即上马向城里赶去。来到界身巷,刚到巷口,就见小舅子邱迁牵着驴子走了过来。刚才阿山说邱迁已经知道消息,找了巷口的楚三官一起去寻冯宝,看来还没有寻到。
“姐夫,姐姐她们找见了吗?”
“没有,我正在四处想办法……”冯赛见楚三官果然在一起,便问道,“楚老弟,多谢你帮着出力,你和冯宝最后见面是什么时候?”
“都是朋友,谢什么?我有好几天没见他了。”
“他没说这一向在做什么?”
“没呢。只听说他发了笔好财,却躲着我们这班朋友,连杯水儿都没请我喝。”
“改天我好好赔罪款谢你。我还有急事,得先走了,阿迁,这事暂莫跟岳父岳母讲。”
“知道。我也继续去寻三哥。”
三人告别,冯赛驱马向南,来到秦家解库的正店。和这街上其他店一样,秦家解库楼店也十分宏壮。冯赛是来寻店主秦广河。
冯赛替秦广河出过不少力,两人一向十分亲熟。秦广河在西门外汴河岸边有一片大园子,叫慈园。他花了几年时间修造园林,还开凿了一条曲沟,将汴河水引进园中,迂曲流绕几弯,又引回汴河。两处水口都用铁网门拦着,沟内养了许多鲤鱼。他近年信佛,开始吃斋,那些鲤鱼一尾都不许打捞,养得十分肥大,至少有几百尾。
冯赛走进店里,主管认得,笑着迎上来:“冯二官人!”
“秦老伯在店里吗?”
“在二楼斋房里。”
冯赛惯熟的,便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左边最靠里一间房门前,他知道秦广河每天上午都要焚香诵经,不许打扰。但事qíng紧急,只能轻轻叩门:“秦老伯,我是冯赛,有件急事相求。”
半晌,门打开了,秦广河穿着一件素锦长袍,白须白眉,扁胖的脸十分红润。
“二郎?这么急,什么事?”
“我是来跟您借一百尾鲤鱼……”冯赛进去后,站着把事qíng简单讲了一遍。
“可是,我已经在佛前许了愿,再不杀生。这些鲤鱼送进宫里,都是去送死……”
“佛祖也曾割ròu饲鹰,舍身饲虎。”
“佛祖是以己之ròu,代鸽子xing命,疗鹰虎之饥。那些鲤鱼却也是生灵。”
“佛云:无人我、无取舍、无彼此。秦伯又何必分鱼分我?何况,舍这些鲤鱼,比割您自己身上的ròu更加难得、更加慈悲。”
“一通歪理。”秦广河笑起来。
“救了这一场急难后,我一定诚心做一场法事,为这些鲤鱼超度。”
“这也倒好,救你之难,解它们轮回之苦,阿弥陀佛。你自己去园子里捞吧,跟阿方说一声就是。”
祝德实从没有这么丧气过。
不过,他面上丝毫不露,臧齐偷运走那库炭的事恐怕终究要查出来,眼下必须尽快和他撇清。从府衙出来后,臧齐问他:“祝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