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士农工商,行行不能缺。能自食其力,也算成人之道。尤其这商贾,贸财货,通有无,最是关键,也最能陷溺人。你既然一意要做牙人,便须记住,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商因信而生,事因信而成,人因信而立。我冯家虽然几代穷寒,但从来都尊己敬人,不曾做过什么失信违德之事。四邻故旧都看在眼里,都是见证。你入了这一行,这往后生涯,不论穷通贵贱,这个‘信’字至死不能丢。否则,你便不是我冯家子孙!记住了吗?!”
“儿子一定牢记在心,绝不敢污损父祖信誉。”
他当时诚心起誓,但入行之后,才发现商贾最是机诈百变,难得遇见几个守信之人。不过,他生xing简率,不爱动心机、使诡诈,觉得累心。即便从利而言,一旦失信,便再难有生意。守信才能有长久买卖。因此,入行十几年,他始终不愿失信,说合jiāo易、签订契约时,也尽力小心,不留遗漏,不让买卖双方失信。
唯有一次,他在家乡说合一桩茶引jiāo易,由于那时年轻,还缺眼力,没有留意那茶引的期限,几乎害得买家赔尽家产,险些要投水自尽。好在发觉得及时,也幸而追到了作假的卖家,讨回了被骗钱财,赔还给了买家。若说有仇,便是当年那作假的卖家。但他就算记恨,也不至于十几年后才来报复,而且动这么大阵仗,同时搅乱汴京三大商行。
想来想去,都解释不通,也寻不到更好的原由。不过,他始终觉着,这事恐怕真和自己有关。
两个多时辰后,他们两人终于赶到了洛口,这时已经过午。
大宋开国之初,苦于huáng河泛滥成灾,汴河又时常淤积断流,便开凿运河沟渠,设置了水门,将huáng河水引入汴河,冲刷汴河淤泥,保障漕运,又能缓解huáng河水患。后来,为解除洛水泛溢之患,又修闸建堤,导洛通汴。洛口虽然只是个小镇,但huáng河、洛水和汴河于此汇通,东连汴梁,西接洛阳,比一般镇子要热闹许多。
蒋鱼头xing子有些急躁,一路上都有些失神不耐烦,不过,对冯赛还算客气,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到了镇子中央,这镇子被huáng河及洛水的河渠分成三大片,jiāo叉处用三座大桥彼此贯通,人船稠密,十分喧闹。蒋鱼头下了马急匆匆四处张望着。
“蒋兄,那些鱼商不是都被截在huáng河上游了?”冯赛问道。
“先在这里找找看,这两天都不见鱼,恐怕是那个于富没去huáng河收鱼,那些鱼商卖不掉,说不准到洛口来了——哦!在那里!”
冯赛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桥边一座茶肆外站着四个中年男子,各自牵着马,也在朝这边张望。冯赛牵马跟着蒋鱼头走了过去。
“四位都在一起?我正要去寻你们。”蒋鱼头叉手拜问。
“哦?蒋总管。”四人一起还礼。
“这位是京城牙绝,冯赛先生……”蒋鱼头介绍道,“这四位是huáng河那边最大的四位鱼商,周兄、李兄、王兄、崔兄。”
冯赛一边致礼拜问,一边打量,四人都穿着寻常旧绸衫,身上散发出一些鱼腥味。
“咱们进去说话……”蒋鱼头叫店里伙计拴好马,将诸人请进茶肆,选了个角落临河的安静桌子,推让一番后,那四人序齿坐上位,蒋鱼头和冯赛在下手陪坐,坐定要了茶,蒋鱼头问道,“这两天都不见你们的鱼运到汴京,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也在纳闷,等了两天,都不见于富来取货,今早实在坐不住了,才一起赶到洛口来看看。到处寻了一遍,都没见到于富。”姓周的皱着眉道,他年纪最长。
“他不但耽搁了你们和我们的生意,连宫里的鱼都缺了。”
“哦?他莫不是生病了?”
“不清楚,这两天满京城找,都不见他人影。”
“这可怎么好?”姓周的叹气道。其他三人也面露忧色,一起摇头。
“这样gān等下去,大家都要等死。要不这样……”蒋鱼头提议道,“你们还是把鱼卖给我们?”
“这个……我们已经和于富签了契,不好违约的。”
“他两天不取货,已经违约在先了。”
“话虽这么说,万一他只是生了病,我们若贸然卖给你,他要闹起来……”
“杂买务已把他告到开封府了,开封府正在四处追缉他。”
“真的?”
“这还有假?”
冯赛听到,从怀里取出那张写着于富名字的官府公告,递了过去。姓周的看过,又皱起眉:“这可不好办了。”
其他三人也一一看过,问道:“周大哥,你看怎么办?”
姓周的低头想了一阵:“这公文只是推问qíng由,并不是结案判词。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呢。我们得再等等,否则,万一他被判无罪,错便是我们的。”
“嗯,有道理。”其他三人一起点头。
“那一旦被判有罪呢?”蒋鱼头忙问。
“那时我们就好办了。便可以跟蒋总管你jiāo易了。”
“谁知道这案子要审多久?你们就一直等下去?”
“唉,我们也没法子。以前吃过官司的苦,就算赔些钱,也不敢再犯。”
蒋鱼头再三劝告,四人始终摇头推脱,不敢把鱼卖给他。蒋鱼头扭过头嚷道:“冯二哥,你也说两句啊!”
冯赛原本要劝,但听了几句后,便觉得哪里不对,就没有cha言,只静静听着。见蒋鱼头焦躁,才开口道:“四位仁兄的顾虑自然在理,只是若这么拖下去,一来大家都耽搁生意,人等得,鱼等不得;二来,于富所为,的确是触犯了较固、参市之禁,不可能全无罪责;第三,于富以一人之力,想要拦占全京城的鱼行生意,眼下瞧着似乎很有些bī人势头,不过各位都是积年的生意人,自然都知道天龙难压地蛇的道理,何况汴京鱼行几位大商,哪位不是天龙?诸位跟汴京鱼行才是长久买卖。”
“冯相公果然不愧汴京牙绝。不过,经商之道,信为本,契为凭。我们既已和于富定了契,除非他真毁了约,否则,我们实在不敢先毁约。”
冯赛听了,越发觉得不对,但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
“各位莫要后悔啊。”蒋鱼头道。
那四个人不再言语,一起笑着叹气。
蒋鱼头只得苦着脸告辞,出来后,不住叹气:“四个鱼脑袋!看来只有等官府捉到那个于富,判定罪罚后,这事才能过去。”
“咱们再找找其他鱼商?”冯赛注视着蒋鱼头。
“huáng河一路,这四人最qiáng,占了八成以上的买卖。就算找见其他小鱼商,那点货也济不得事。”
“那咱们只能无功而返?”
“他们四位不卖,有啥法子?冯二哥,你先回,我得去西京洛阳那边。行首吩咐,若这里谈不成,就去西京鱼行,哪怕高价,也找些鱼回去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