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孙献站在力夫店边,朝斜对面蓝威的小酒肆偷瞧了一阵,时候还早,店里并没有客人,蓝威一直坐着出神,似乎有什么心事。
孙献常来这一带雇募力夫,很熟,知道这家酒肆原先的店主姓白,是个老翁,前不久病故了。却没想到,他竟是蓝威的岳丈。孙献本要过去,但转念一想,先进到了他隔壁的郑家小食店,坐到了朝东的棚子下,离蓝威的酒肆有些距离,说话应该听不到。
早上出门前,他正要吃饭,才吃了两口,妻子又在一旁怨东怨西,他一恼,将饭碗摔到地上,城里城外奔波了一上午,这时已经饿得浑身发虚,见店头蒸的好馒头,先要了两个,又点了碗羹,填住饥火后,才向店主郑八又要了一碟腌鱼、一碟糟豆。知道他店里不卖酒,特意又要一角酒。
“孙相公,我家没有酒,我去隔壁给您买一角?”
“有劳郑哥。”
郑八去蓝威的酒肆打了酒过来,孙献笑着道:“我一个人喝寡酒没甚劲头,店里没人,郑八哥你多拿副杯筷,一起喝两盅?”
郑八谦让了几句,取了只酒盅过来坐下,孙献给他斟上酒,对饮了两盅,才闲扯起来:“隔壁白老丈甚好一个人,可惜就殁了。现在掌店的可是他儿子?”
“哪里?白老丈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他在世时,左右瞧不上这个女婿,现今这一走,家业却全都归这女婿了。”
“他女婿姓蓝?”
“是。叫蓝威,一个读书人,又考不中,只能依傍着那些官儿,讨些剩油水儿,勉qiáng混个半饱,他浑家全靠着老爹周济,才有饭吃。现今有了这个店,生计才算有了着落。倒没想到,平日看他痴痴木木的,cao持起这店,倒十分活络,生意比他丈人在时还好些。”
“我父亲有个下属,也姓蓝,似乎是他弟弟?”
“嗯,好像叫什么蓝猛,一个小库监,犯了事,死在狱中了。”
“死了?!”孙献大惊。
“可不是?他出事那前一天晚上,有客人要酒,我过去打,还瞧见蓝猛来他哥哥这店里,他们兄弟两个在一起喝酒,蓝威的娘子也在一旁坐着,三人说说笑笑,和和乐乐的。谁承想,第二天蓝猛就被关进牢里。他似乎有羊角风,在牢狱里犯了病,狱吏们发觉时,已经救不及了。人啊,这小命还不如水泡,说没就没了。”
“蓝猛之前就有这病症?”
“嗯,对面力夫店的单十六说,去年就曾见他犯过一回。”
孙献心里一阵阵发黑,酒还剩一半,却没心思再喝,付过钱,匆匆离了郑家小食店,茫茫然往虹桥走去。
库监蓝猛竟然已经死了,十万贯钱飞走的事即便与他有关,也死无对证,再难查到什么了。
邱迁拿来的三贯钱,冯赛自己留了一贯,另两贯全都给了乌鹭,乌鹭推拒再三,才让弈心收了起来。
冯赛在烂柯寺里吃过素斋,便立即去了曾胖川饭店,柳二郎的马一直好好养在后院马厩。冯赛按一天三十文付了糙料钱,道了声谢,牵马正要出去,店主曾胖道:“冯二哥稍等,这马背上还有两个袋子,我取下来放到里间了。”曾胖吩咐伙计把两个袋子取了出来,架到马背上。袋子有些沉,看着是书册。柳二郎最爱读书,随时身上都要带一卷书,一有空闲,不论什么地方,也不管周边有多闹,都要静静读上几页。仅这一点,冯赛便自愧不如。
想起柳二郎,冯赛又一阵歉疚。受自己牵连,柳二郎先遭炭商吴蒙拘禁、毒打,现在又被关到了大理寺狱里,替他受罪。昨天,柳二郎被押走时,像是已经绝望,木然听从,并不惊惧挣扎,但望着冯赛,眼中满是怨责。冯赛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两个衙吏押出旁边一个小门。而那个巨商汪石一个月没有露面,恐怕是已经携款远逃,这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冯赛闷闷离开曾胖川饭店,正要上马进城,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唤他,回头一看,是考城炭行的那个牙人龚三,身后跟着几个人。
龚三喜气洋洋奔过来:“冯二哥,我把汴河下游的炭商都带来了!”
“多谢龚三哥,我已经给炭行行首祝老伯说过了,原本该带龚三哥去,只是我手头有些急事,必须得赶紧去办。另外,这买卖以后就是龚三哥的了,我在中间cha着,反倒不好。龚三哥能否直接去找祝行首?”冯赛把祝德实的住址告诉了龚三。
龚三点头答应,随即问道:“还有象牙呢?”
冯赛先一愣,随即想起曾答应过龚三,引介他做成胡商易卜拉的那笔象牙买卖。然而,清明那天,易卜拉只给了三天期限,现在已经是第五天,易卜拉恐怕早已经离京。
“怎么?”
“实在对不住,这两天我事qíng烦乱……”
“不能这样啊,你牙绝一句话,汴京十万银。怎么轮到我这里,便要闪人?这是欺负我们小地方的人?”
冯赛的脸腾地红涨,作牙人十几年,他从未失信于人,这回却真正忘了这事。他忙连声道歉:“龚三哥,是我不对。待我处置完手头的事,一定替龚三哥做成象牙生意。”
“这汴京城是你的地头,话都是你说。领教了这一回,再不敢指望
第二回!多谢冯大官人……”龚三沉着脸说完,随即变作笑脸,对身后几个人道,“各位老兄,咱们去见汴京炭行行首去。”
冯赛看着他带着几人向城里走去,心里一阵阵沮丧,兵败如山倒,我冯赛这回真的要跌碎、摔烂,一片都不剩么?
他本也要进城,但龚三在前面步行,自己骑马过去,若见到,越发难堪,便掉头往虹桥方向走去。
失魂落魄,刚走到虹桥口的十千脚店,旁边一人唤道:“云水!”
“云水”是冯赛给自己起的字,寄寓行云流水之意,只有至jiāo好友才知道。他一转头,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牵着个四五岁的孩童,微笑着迎了过来,身穿石青长衫,头戴青布头巾,面容温和,气度淳雅,是十千脚店的店主周长清,那孩童是他的孙儿。
冯赛初来京城,就投宿在十千脚店,和周长清一见如故,说不完的话,结为了忘年之jiāo。
“周大哥。”冯赛忙下了马。
“我正要去寻你,走,咱们去楼上喝酒说话。”
“周大哥,我还有些事……”
“我已知道了。正是有事,才该喝酒。”
周长清将孙儿jiāo给一个仆妇,又让伙计将冯赛的马牵到马厩,不容冯赛多言,拉着他就往里面走。上了楼,进了西间,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这是专为你备的。伙计刚打问到你住在了烂柯寺,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周长清笑着道。
冯赛看那桌上齐整摆放的菜碟,一色全是江西家乡的菜肴。一时间,心中暖cháo涌起,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坐!这第一杯酒得罚你,烂柯寺离这里只有几百步,你却不来找我。”周长清斟好酒,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