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骚二娘,来碗杂辣羹。”huáng胖笑眯眯坐下。
“呦呦!huáng哥你这样一个富贵身量,才吃这些汤水?”
huáng胖想着今天已得了一贯钱,又要从她这里探些口风,便笑道:“天黑还早,你急个什么?再上四个灌浆馒头,切半斤羊杂四软,打半角小酒。”
“这才是么。”艄二娘裂开红唇,龇出大牙笑着转身去备办。
酒菜上来后,huáng胖先一阵浑嚼烂咽,吃了个肥饱,这才打着响嗝道:“骚二娘,来碗汤。”
“慢慢喝,小心烫哦。”艄二娘端了碗汤过来放下。
“还是二娘最体贴人。你一个人cao持这茶铺,太辛苦,我看隔壁那梁木匠勤勤恳恳,又是个鳏夫,不如你们两家合起来做一家,倒是件大好事。”
“呦呦!huáng哥又胡嘴胡舌耍弄人,那梁老汉年纪够做我伯父了。”
“那就换他儿子,年纪又轻,又jīng壮。”
“huáng哥越说越歪赖了,”艄二娘伸出肥指戳了huáng胖肩膀一下,“你眼里,我只配那些粗粗笨笨的男人?”
“他这大儿是粗笨,不过我听着他家小儿子倒很伶俐,可入得了你眼?”
“你没听说左藏库的事?”艄二娘坐到左边,压低了声音,“他家小儿子这会儿正戴着枷往西边路上受罪去了呢。”
“倒是听人说过,真有这事?”
“怎么没有?听说一库的钱都飞走了,那梁二偏巧是那库里的巡卒,被问了罪,发配两千里远恶军州了。可惜了一个好后生。”
“那钱飞走,没飞些到他袋子里?”
“前几天,有两个官儿在我这里歇脚喝茶,悄悄说起这事,我有头没尾听了几句,听他俩说,那天地上倒是掉下来不少钱,但那是国库,那些掉下来的钱可是咱大宋的‘母钱’,少一个,都要刮走亿亿万万的钱,敢轻易让人拿了去?户部去领钱的那个官儿,当时就严bī着库里的人,把那些掉下来的钱全都搜到一处,都jiāo公了。”
“是喽,那些‘母钱’可了不得!那梁二就没偷偷藏一个?若是我,吞进肚里,回来再拉出来,谁能查得出来?”
“若拉不出来,在你肚里生出无数子钱、孙钱,看撑死你。”
“能被钱撑死,也算福分啊。”huáng胖正笑着,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忙把话头转回去,“那个梁二白看着泼天的财富,却没顺一个‘母钱’出来。”
“他?就算得了那些钱,也还是要输进别人的钱袋里。”
“哦?他好赌?”
“可不是?这梁二别的都好,就这一条伤够了他爹的心。但凡有点钱,全都孝敬给了赌窝。连家里的钱都要偷,他爹几天才能搓弄出一个车轮,到他手里,就是一眨眼。可毕竟是自己的儿,他被发配,梁老汉整整哭了一夜,我在隔壁听着都睡不着。”
“他就没赢些钱回来?”
“十次能赢一两次就算大吉大利了。赢钱的时候,他倒也孝顺,买酒买ròu回来给他爹。上个月有回还替他爹、他哥哥从头到脚买了两套新衣裳鞋帽呢。”
“哦?上个月什么时候?”
“月头上,还买了好些鱼羊酒果,他家三个光棍汉子,不会整治菜肴,拿到我这里替他们烧煮,晚间请我过去,一起吃了个醉饱。”
第五章
汴京粮荒
纾民阨,阜邦财,使兼并豪qiáng者不得作。
市之大政,于是乎在。
——王安石
“你可还记得几年前咱们两个论‘信’?”周长清忽然问。
冯赛心头正乱,不知道周长清为何忽然提到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时时候未到,你恐怕未必真的能解透。我儒家的学问,正要在行事中去思、去解、去行,才是活学问。如今你遇了事,正是体认的好时机。”
几年前闲谈时,周长清曾问冯赛:“你如何看这个‘信’字?”
当时,冯赛略想了想,随口答道:“人心难测,人与人jiāo往,先求的便是一个‘信’字。信得过,才愿jiāo往;信多少,便jiāo往到多少地步。”
“道理是对了,却不深透。你如何解孔子所言‘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获信于人,才能自立?”冯赛虽读过儒家经典,却只是顺眼看过,从不曾深思。
“你把个‘信’字看得小了。”周长清笑着摇了摇头。
“小弟读书不jīng,还请大哥详解。”
“我也不敢说真悟透了这个字。不过,这些年反复思忖,多少有些自家体认。在我看来,这一个‘信’字,由里及外,能分作四层——心、我、人、世。”
“哦?这见解头回听到,大哥快讲讲。”
“先来说心。人心乃人之本,信,先是从心开始。你信什么,便是什么。”
“境由心造我倒知道,但信什么便是什么,怎么解?”
“譬如一人生在屠夫之家,其父自小就教导他,你这一世注定了只能做屠夫。那孩子若信了,一生便只把自己当作屠夫。他若不信,便会试着去做其他人。譬如他相信自己能做个剑客,便会去学剑;若信自己能成君子,便会去学圣人之学。”
“有道理。不但境由心造,这人生一世,也是由自家心中所信而定。”
“这里面还有一层更要紧的意思。”
“什么?”
“心是个虚空的物事,人总得装些东西进去,才能安心。有人装功名富贵,有人装圣贤道理。多少都得依仗些外物,才立得起来。一旦外物没了,心便像皮囊漏了气一般,人也就倒了。就如咱们做生意,有了钱,才觉得气壮,没了钱,便低头丧气。这便是把自己的心当作了钱。佛家这一点解得深透,心只是个空明,不依不傍,不增不减。穷也好,富也罢,心能始终空明,人才屹立不倒。于得失之际,才能始终安然。”
“不忘初心?”
“对,看一个人,不看他有什么,而要看他没有的时节。最简便的法子,是看他闲来无事、独自静处时候。他若能坐着住,享得了清静,这人便是他自己。若是坐立不安,总得抓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安心,这人便是失信于心,自家做不得主,也难立得起来。”
回想起往日这段话,冯赛忽然明白周长清的深意,忙惭愧道:“大哥,一遇事qíng,我便丢了心。”
“心我只在一念间。你这一愧,心便已回来。不论多大多难的事,只要这心没有被困住压死,便已经赢了三分。可喜可贺,来敬你一杯!”周长清笑着举起杯。
“该我敬大哥才是,若不是大哥警醒,我恐怕再也站立不起了。”冯赛望着周长清,无限感怀。
两人饮尽后,周长清收起笑容:“好!你的心既已回来,咱们就好说正事。你这事我只听了个大概,前后原委你再细细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