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魔鬼
哎,我真是孤陋寡闻。兰登读着铜匾上的话,心想。这家伙的确没有撒谎。兰登一直以为万维网是美国人的发明,而他在网络方面的知识还仅限于自己著作的网址和偶尔在自己那台破旧的苹果机上对卢浮宫进行在线考察。
“网络,”科勒又咳了一下,擦了擦嘴说道,“始于这里的室内联网计算机,它使不同部门的科学家们相互之间可以共享每日的研究成果。当然了,全世界都以为网络是美国技术。”
兰登紧跟着科勒沿着走道一边走一边说:“那为什么不纠正这一说法呢?”
科勒耸了耸肩,显然对这一问题不感兴趣。“这是关于微不足道的技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误解。‘欧核中心’比一个计算机的全球联网要了不起得多,我们的科学家几乎每天都在创造奇迹。”
兰登一脸不解地看了科勒一眼。“奇迹?”在哈佛大学费尔柴尔德科学楼的周围可找不到“奇迹”这个字。“奇迹”是神学院的事儿。
“你好像不大相信。”科勒说道。“我想你是个宗教符号学家,难道你不相信奇迹吗?”
“我对奇迹一说还持怀疑态度。”兰登说。特别是那些在科学实验室里诞生的奇迹。
“也许说奇迹是用词不当,我只不过是想说你的话而已。”
“我的话?”兰登顿时感到很不自在。“不怕让你失望,先生。我是研究宗教符号学的——我是个学者,不是牧师。”
科勒突然放慢了速度,转过身来,目光柔和了一点。“当然了,你看我多蠢。一个人并不需要患上癌症才能分析癌症症状。”
兰登还从没听人这么打过比方。他们沿着走道走着,科勒认可地点了点头道:“我想你我之间会开诚布公的,兰登先生。”
不知为什么,兰登对这点心存怀疑。
二人匆匆地向前走着,兰登感到头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声音回dàng在四壁之中,他们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是清晰,像是从他们前面走道的尽头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声音?”兰登失声问道。他感到他们像是在走近一座活火山。
“自由落管。”科勒答道,他那空dòng的声音在空气中的穿透力很qiáng。别的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兰登也就不问。他已疲倦至极,而马克西米利安·科勒似乎也没兴趣跟他客套。兰登提醒着自己是因何才来这里的。光照派。他猜想在这个庞大的研究中心里有一具尸体……一具他从迢迢三千英里之外专程飞过来看的打着标记的尸体。
他们临近走道的尽头了,那隆隆声简直震耳yù聋,兰登感到鞋底都在颤动。绕过前面的拐角,右边可看到一个观景门廊,四扇厚厚的玻璃门固定在曲面墙上,像是潜水艇的窗子。兰登停下脚步从一扇门向外看去。
罗伯特·兰登教授一生中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qíng,但眼前看到的才是最最奇怪的。他把眼睛眨了又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眼前是个圆形的屋子,他瞪大眼睛看着。屋内竟然是人,漂浮着,像失重了似的。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
天啊!兰登心想。我这是到了奥茨国了。①
『注①:奥茨国(Oz),是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品《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中一个虚拟的地方。』
屋内的地板是网状格栅,像一张巨大的铁丝网,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推进器的金属外壳。
“自由落管,”科勒停下来边等他边说道,“就是室内跳伞,是为了解除压力。这是个垂直风dòng①。”
『注①:风dòng是飞机等检查风压的气室。』
兰登目瞪口呆地看着。其中一个自由落下来的超肥胖的女人,正朝窗子这边做着花样。她被气流chuī得来回摇晃,但还是咧着嘴笑着,并飞快地向兰登作了一个翘拇指的手势。兰登无力地笑了笑,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心想,她是否知道这个手势可是一个古老的表示男xing生殖能力的男xing生殖器崇拜的符号。
那个大块头的女人,兰登注意到,是惟一戴着一个看上去像个小型降落伞的东西的人。她身上裹着的编织物鼓鼓的,使她看上去像个玩具一样。“她那个小降落伞是gān什么用的?”兰登问科勒。“这东西直径可能连一码都超不过。”
“摩擦,”科勒说,“可以降低她的空气阻力,使那个扇子能够把她提起来。”他驱动电动轮椅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着。“一平方码的空气阻力可以使一个身体降落的速度减缓百分之二十。”
兰登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万万没想到,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国家,这条信息竟救了他一命。
8
当科勒和兰登从“欧核中心”主综合楼的后面出来,走进瑞士那严酷的日照下的时候,兰登感觉自己像是被送回了家。眼前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常chūn藤①名校的校园。
『注①:常chūn藤名校,原文为Ivy League,指的是美国东部八所历史最悠久的名牌大学,因校舍墙上常chūn藤盘蔓而得名。』
一片芳糙萋萋的斜坡突降为一片开阔的四边形低地,一簇簇糖槭点缀其间,周围是红砖公寓,阡陌小径使之相连。抱着一摞摞书的颇有学者气质的人匆匆忙忙地出入于各楼之间。像是有意突出这里的学府气氛似的,两个长发嬉皮士正一来一往地抛掷着飞碟,同时还欣赏着从公寓楼里放出来的马勒①的第四jiāo响曲。
『注①:马勒(Gastav Mahler,1860—1911),奥地利作曲家,乐队指挥。』
“这是我们的宿舍楼。”科勒沿着小径一边朝楼群加速驱动他的电动轮椅,一边解释道。“我们这里有三千多名物理学家。‘欧核中心’一家就雇用了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地球上最聪明的头脑——粒子物理学家——有德国的,有日本的,有意大利的,还有荷兰佬,你们是这么叫的。我们这里的物理学家代表了世界各地的五百多所大学和六十多个民族。”
兰登听了,感到惊讶。“那么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呢?”
“当然是用英语了。这是科学领域的通用语言。”
兰登总是听人说数学是科学领域的通用语言,但他也懒得和科勒理论。他跟着科勒吃力地沿着小径往前走着。
快要来到那片低地时,一个小伙子慢跑着打他们身边经过,身上穿的T恤衫印着这样几个字: 无普统论,则无荣誉。
兰登在身后看了看那人,有些不解地问:“普统论?”
“就是普遍统一论。”科勒嘲笑道。“这是关于世界万事万物的理论。”
“我明白了。”兰登说,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
“你熟悉粒子物理学吗,兰登先生?”
兰登耸了耸肩道:“我熟悉普通物理学——自由落体,诸如此类的东西。”他多年的跳水经历使他对重力加速度理论怀着深深的敬意。“粒子物理学就是研究关于原子的理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