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异事录
听完这番话严宋脸色变了变。
心说,如果这位比李道长还厉害的角色都说难对付,那是不是没人能对付那东西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任那东西宰割?
似是看出了严宋脸上的惧色,书生再道:“其实李道长也是同你说过了,若对那新娘子的来龙去脉知根知底,兴许还好对付,但看来连严公子自己都不晓得到底从何处被她给缠上,这样就比较麻烦。”
“那公子爷您也无法对付那东西么?”
“我么,我只是个郎中,治病救人尚可,也就仅此而已。”说是这样说,但书生也并未就一口承认自己对那东西毫无办法,只是转过头将目光再度望向墙上那些字画,笑了笑道:“庄主好雅兴,前朝西关先生的四季图竟也有么,当真是识货之人。”
闻言严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哪来什么雅兴,祖上几代都是务农的,哪赏得来这些文人雅客的字画,只是曾有败了家的官宦子弟为还债而用它们做抵押,方才被老祖宗收了做压箱底。转眼多少年过去,几乎都将它们忘了,后因犬子无意中翻出,对了他的喜好,所以才命人裱挂了起来……”说到这里,一下想起自己儿子如今的状况,不由眼圈一红,喉咙也哽了起来,便住口不再言语。
书生见状没再说什么,只低头喝了两口茶,随后似想起了什么,将茶杯摆回到桌上,突兀对严宋道:“此番在罗口镇,听镇上人说起一些事,有些不解,所以想问问严庄主。”
“什么事?”
“庄主可知道楚家庄。”
一听‘楚家庄’三字,严宋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似乎是不愿说什么,但碍于书生径直望着他的那双视线,片刻后还是勉qiáng点了下头:“相隔此地十多里地,也算是个近邻。”
“听说楚家庄原是官宦世家,颇有财势,是此地远近闻名的一处大庄,但不知怎的两年前却突然没落了,庄主可知是为什么原因吗?”
“花无百日红,人无世代兴,再大的财势也总是会有没落的一天,林公子你说可是?”
书生笑了笑:“倒也是。不过,我却听说,楚家的没落是同楚家最后那名继承人楚岸天的死有关。而楚岸天的死,却是同令公子严嘉玉有关……”
“胡说!”书生这句话让严宋的脸色勃然一变。
正要发作,但一瞬想起眼下的状况,又被夫人偷偷扯了扯袖子,便忍下了怒气轻轻咳嗽了一声,放缓神qíng低低说了一句:“公子休要去信那些道听途说来的闲言碎语,有道是人言可畏。”
“是,晚辈失理了。”书生歉然。
随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两个老人已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推说身子疲乏,便告辞要去歇息了。见状书生知是无法挽留。虽然想问的终是还没有问个明白,但见两人的神色,也知是无法继续往下说,便只能送二老出门。
谁知送到门口处,正待同两人道别,突然间严宋一转头扑的声跪倒在地,倒将书生惊得一跳。忙伸手去搀扶:“庄主这是做什么?”
严宋摇了摇头。yù言又止,却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无论如何,请公子同那位爷救救犬子,老夫年过半百方得此子,即便用老夫的命来换也是可以的,只求能救得他的xing命,不要像那楚家……”
“楚家?”书生一怔。
待要继续听他往下说,他却匆匆住了口,随后在自己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再次同书生作了个揖,然后转身便走了。这qíng形不由令书生眉心微微蹙起,好一阵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有些微微出神,直至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随后一双手伸出,替他将面前那扇门合了起来:
“人都已经走远,还在望些什么。”
“我只是在想些事。”书生转过身,见到身后那张如他话音一般清冷的脸,不由嫣然一笑:“倒是你,我的爷,一直杵在我边上做什么,身体可好些了?”
爷是书生的奴仆铘。
发如雪,面色苍白得也好似一片雪,他仿佛冰雕似的美到极致也冷到极致,纵然面对着书生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仿佛视若无睹般不带一丝表qíng。
“好些了。”说罢,他转身往里屋走去,书生忙蹦跳着跟上,一边伸手朝他肩上搭了过去:“我却不信,让我看看。”
铘避之不过,便站定脚步由着他将自己发上的帽檐摘下。
露出一头瀑布般丰盈的长发,被书生两手轻轻一抖,在身后雾气般散了开来。“脸色还是那么差。”随后踮起脚朝他脸上看了又看,书生摇了摇头道。
铘似不愿提及这些东西,转头将脸侧开,淡淡道:“你不是急着要寻无霜城,来这地方管这些无用之事做什么。”
“好奇而已。”
“好奇?”
“嗯。”
“好奇些什么。”
“先是好奇那李老道究竟为了什么而要冒着劫难的险来这地方逞qiáng。”
“之后?”
“之后则好奇,那能将修行了几百年的野狸jīng活活bī死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李老道既已死,第一个好奇心只怕你永远无法得到解答了吧。”
“非也,已经有答案。”
“是么。”
见铘依旧一副冰雕似的神qíng,书生脸上的笑有些挂不太住,于是敛了神色在他身边坐下,指着墙上的字画道:“传言西关先生的四季图是御赐的龙涎流金墨所绘,被喻为神作。自他画成后不久,那画便失去踪迹,本以为根本没有这样一幅东西,今日看来,不仅有,而且算算时日,怕是为了躲避不久后即将而来的天劫,所以李道士才甘愿冒着现今这场劫也要一试将这画弄到手,以求安渡天劫吧。想来,他一定是以为无论怎样,此劫断是不能同天劫相比的。”
“岂料却遇上几百年都未曾遇到过的一次大劫。”铘道。
书生点点头。
一边将铘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把厚重的衣袖朝上翻起,露出里头被用层层白纱包裹着的手腕,低头朝它看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天劫还是命劫,做妖孽的,也真是艰难。”
“你在指什么,宝珠。”
听他这样问,书生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笑了笑:“我指的是,以后若再发生如一月前那样的事,你断不可如此莽撞。一次伤了半条手臂,再一次是否便是半条命?如此,我好容易得你这一个劳力,凭白便丢了,叫我再上哪里找一个跟你一样的去?”
话音未落,手心中那道手腕蓦地被收回。
见状书生目光轻闪正要再说些什么,岂料突见铘的眼内寒光一闪,随即蓦地将身形一转,人便已到了后窗前:
“出来!”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14
严小莫本是闷闷地搬着镜子送去南厢房给那两位爷。
到门前时,正瞧见老爷在对那书生下跪,不由一惊,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便就近朝后窗处的糙丛里躲了。直到老爷夫人一同离开,才小心翼翼钻了出来,正预备要去敲门,忽听见里头两人正在说着话,话题似乎同李道长有关,一时好奇心起,就又矮了身蹲在窗台边缘,一边听着里头的对话,一边小心透过窗fèng朝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