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异事录
说罢手腕一扬,便听喀拉一阵脆响,一圈白森森的骨头链子从他衣袖内滑了出来。
绕在他手腕上仿佛蛇一般一圈扭动,随即忽地高高竖起,一瞬间,严小莫也不知是自己被女鬼勒得眼花还是怎的,隐见似有黑红色光自那链子里头透出,紧跟着那链子忽的下bào涨起一尺来长,二指来宽,径直便朝着他脑门的方向喀拉拉抖了过来!
“啊呀!”
见状不由吓得一声惊叫,不顾那书生警告的眼神,严小莫慌忙低头躲避,岂料背上那女尸却就势滑了下来。落地一瞬立即直立而起,伸长了两只残缺不全的手便朝着严小莫头上一把抓了过去,嘴里嘶嘶有声,依稀可辨一团黑蒙蒙的气,照着他脸上一波波chuī了过来。
眼见没处躲也没机会避开,严小莫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耳边听见那书生似乎在叫他,但他一点也动不了,只下意识用力抱住头,随即听见头顶忽的声风响,直觉一股冰冷的寒气照着自己身上猛压了过来,随后骨头里咯咯一阵疼痛,痛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硬生生把他身体给扯碎一样。
“救命啊!!”不由朝地上一滚,他哭叫起来。
就在这时那痛感却又消失了,消失得如此之快,倒叫严小莫完全没反应过来。还在地上滚着哭着,可突然间一睁眼,却见到那女尸又跟之前一样直挺挺地不动了。
一动不动地僵立在他边上半步不到的距离,两只手还呈着抓挖的姿势,却一如石雕,纹丝不动。
而就在她那把浓密的长发所围绕着的脖子上,缠着根粗大的链子,链子通体雪白,就跟它后头不远处,那名牵着链子笔直而站的人影一样。
人影极其模糊,纵然离得不远,严小莫仍无法看清他究竟是副什么模样。只依稀一名官员打扮,雪白的官袍,雪白的官帽。人影修长而挺拔,却又在山风里飘飘摇摇……
“望先生手下留qíng,将她jiāo予下官处置。”他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飘飘摇摇的,一忽儿近,一忽儿远,听着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严小莫一时想不起那究竟像谁。
正呆看间,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飘着股栀子花香般的味道。
那人影因着这味道朝后退开了一点,于是书生便也就没有再继续向前,只低头朝严小莫看了一眼,随后朝那人影点了点头:“也好,冤有头债有主,终归是她欠你的,便由你处置吧。”
人影于是朝书生作了个揖。
随即一提锁链牵着那僵硬的尸体便要离开,书生突兀上前朝尸体的嘴里一把伸出手,随即从里头握出了样什么东西来。
那人影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随后再次前行,这次书生没再有任何举动,只目送他一路往前方的幽暗处内渐行渐远,直至快要消失,忽地又问了句:“楚公子,你可见过你父亲了?”
“见过。”
“他活不过三月了。”
“下官知。”
“也是由你去处置么?”
这问题,那人影没再回答,因为就在严小莫眨了下眼的当口,那白色的人影同那被白色锁链锁住的女尸,全都在远处的夜色中消失不见了。只空气里依稀仍残留着股烧鹅和臭jī蛋的味道,严小莫呆呆闻着,过了半晌,抬头见那书生挽着袖子,似是在将那恢复了原状的链子藏回袖内,便脱口问道:“公子,新娘子不会再回来了么……”
“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是被楚家公子的魂魄给带走了么……”
“是的,他在九泉下当了鬼差,所以可以摄走那尸体和她怨气冲天的魂魄。”
“那……那你刚才从那女尸嘴里取出的东西又是什么……”
书生低头看了他一眼。
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看来是不会正经回答这问题了。严小莫于是轻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手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突然间见那书生脸色一变,一把将他按在原地不动,抬起头朝着他身侧一股山风chuī起的方向冷冷望了过去。
那方向被风chuī来阵淡淡的香味。
很快就把严小莫鼻跟前的臭jī蛋味给chuī没了,也令严小莫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
随后他辨了出来,这香气好像是寺庙里的烟烛香。
甜甜的香气有种令人愉悦的舒服感,就在他因此而放松下来时,一阵锣鼓声起,伴着片低而模糊的诵经声,严小莫见到正北方向,一大片人影伴着冲天的灯火光芒由远至今朝着这个方向缓缓行进了过来。。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22
十八。
“咦……和尚……”
刚脱口说出这几个字,严小莫就见边上的书生一步跨至他身前,手轻轻一摆,突地一把细长的剑便显现在了他的手中。
“公子你做什么??”见状严小莫不禁吃了一惊。
来的这支队伍,不正是罗口镇上那批游街的和尚么?听那地方的人对他们膜拜时个个口称地藏王菩萨,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真的菩萨降临,也没看清楚那辆巨大的莲花车上究竟载的是何许样人,但看看那么大个阵势,那么大个排场,必然是哪座大庙里出来的得道高僧。
因此能在这种地方再次遇见,可说是个善缘了,怎的这书生却突然拔了把剑出来?
他这是要杀谁呢?
正这么胡思乱想地不安着,见那书生回头用剑朝他身后的林子一指,道:“小莫,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走吧。”
“……那您呢?”
“我走不掉了。”
书生说出这句话时眼里一刹而过的犹豫令严小莫的不安感越发qiáng烈起来,不由又朝前方来的那支队伍看了眼,他讷讷道:“但……他们不是还远着?”
岂料这句话刚从嘴里说出,突然间他两眼一下子瞪大了,连嘴里也似乎吞进了几个jī蛋般张得合不拢,因为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他一眼见到那前一刻明明还远得连人影都几乎看不清楚的冗长队伍,突兀间竟近得就在咫尺。
相隔不到百米的距离,从刚才遥远的地方一刹而至,速度如此之快,严小莫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眨过。
简直形同鬼魅,这怎不叫人惊诧。
而距离一近,这支队伍看起来更加庞大壮观起来。
每个拖着莲花车的僧人都如铁塔般高壮,高得严小莫需用力仰起头才能见到他们的脸,亦如铁塔般威仪,好像庙里头那些立于佛前的金刚。他们身上负着拖车的长绳,手中握着挑灯的长幡,长幡高耸入云壮阔如涛,随风扑啦啦一波波抖动,上头那些灯便如点点繁花般在半空中飘摇着,灼灼光芒将半边天染得一片透红,也映得那辆小山般巨大的车身流光溢彩,仿佛一整块huáng金雕琢而成。
如此气派,如此奢华。
看得严小莫不由自主便朝着那队人匐倒了下来,用力嗵嗵嗵磕连了三个响头。
磕完发觉,那书生依旧执剑在他面前站着,而此时那支队伍已离他俩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周遭鼓乐声不知几时已经停止了,只有诵经声依旧随着车轮滚滚而行的响动沉闷单调地回dàng着,在这样近的距离和这样静的夜里,低沉得令耳膜一阵阵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