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异事录
“自然是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正待追问下去,忽然头一抬,张大了鼻孔在空气中用力嗅了两下。“咦?公子?你闻见没什么,怎么好像风里头有股烧鹅和臭jī蛋味?”
书生闻言笑了笑,踢开地上的碎石,用脚在地上那块碑的根部轻轻拨弄着什么,一边道:“你身上可还痒?”
“倒是不痒了……”
“我刚给你吃的东西叫蚺香丸,千年的大蚺怀孕时同幼雏一起孕生出来的东西,可金贵着,要不是等下为了使唤你做的事,我还真舍不得给你吃。只是今后,少则半年之内,你不能沾荤腥。”
“沾了会怎样?”严小莫刚忐忑地问出口,突然啊的声惊叫,一下子蹦起老高来,几下跳到了书生的背后。
原来就在那书生用脚一直拨弄的地方,他看到一颗毛烘烘的人头在那碑底处埋着。虽然人头已经腐烂了大半,但还可勉qiáng辨出是镇上义庄里帮人抬棺材的阿万,他眼睛早烂没了,瞪着双黑咕隆咚的眼窝对着那石碑基座的方向,嘴巴张得很大,牙齿搁在基座底部,好像是在啃咬着那块石碑一样。
“公子!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时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严小莫扯着书生的肩膀慌里慌张地问。
书生没有回答,只低头从衣兜里取出一支黑色的长香cha在那颗头颅上,手指一拂从香头啪地然起一点火光。片刻后一丝淡蓝色的烟气从香头飘了出来,奇的是,虽然周遭阵阵山风是由南往北chuī,这香上的烟气却飘飘摇摇,往着这片空地后的偏西方一路摇摇曳曳飘了过去。
“跟我来!”当即起身往烟气所飘的地方追了过去,严小莫急急忙忙跟上,却总也跑不快,只觉得那烟气的味道香得刺鼻,让他头里一阵剧痛,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这时忽觉刚才闻到的那股烧鹅和臭jī蛋的味道更浓了起来,一觉察出这点,再没能忍住,他眼见那书生一头扎入前方的密林正要想叫他走慢点,嘴一张却哇的下把隔夜饭全给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可是等到把胃全部吐空抖抖瑟瑟地靠着树直起摇,严小莫却突然发觉自己脑子和那双眼睛从未有过这么清明过。
只觉得无论是想也好,看也好,一切都如此清晰。清晰到当他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低低的声音飘过来,于是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时,一眼见到那间小小的石头庙前,那块被书生拍碎了的残碑下,整整齐齐一圈围着六个人。
六个血淋淋的人,匍匐在地上,头和身体几乎完全分家,因为喉咙处全被割了道很大的口子。大量的血从那些口子里喷涌出来,溅在那间小庙上,而低低飘来的那些声音就是从他们嘴里所发出来的,他们一边咬着那块石碑的基座,一边哭道:“老爷……小的们不会说出去……小的们真的不会说出去……”
“小莫!”这时听见书生在林子里叫他,严小莫当即拽着被吓脱落了的裤头急急忙忙朝他方向奔了过去。一口气奔到他跟前正待气喘吁吁地把刚才所见告诉他,却不料一抬眼,竟赫然发现一口硕大的黑漆棺材静静躺在离他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棺材盖斜开,隐约可见里头半块腐烂了的木板下压着一具同样腐烂了的男尸。
见状严小莫喉咙里不由咔的声响,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只哆哆嗦嗦将目光从男尸上转到书生的脸上,这时林子里呜呜一阵风起,只觉得扑面一股浓浓的烧鹅和臭jī蛋味朝着鼻子里直冲了过来,严小莫不由再次一阵gān呕。
匆匆掩鼻间,就见书生朝前走了两步。
走到那口棺材边解下腰间铃铛在半空里轻轻一晃,随即脱手掷出,将那铃铛朝着前面用力甩了过去。与此同时便听叮的下脆响,那离他俩十来步开外约莫三人合抱那么粗的老槐树整个树gān突然剧烈一抖,片刻啪地裂开了雪白一道口子。
那瞬间严小莫嘴里哇的声尖叫跌坐到地上连滚带爬便要往林子外跑,可是刚转身便被那书生一把给扯住了,手一用力将这吓傻了的小孩拽到了自己身边,此时肩上huáng包一阵抖动,被他反手一按重新归了寂静。“小莫,别动!”他低头对严小莫低喝道,一边转身将那飞转回来的铃铛接到手里。
这当口那颗大树再次一阵颤抖。
随后树上的口子裂得更开了,伴着唧呀一声怪响,从里头骤地露出白惨惨一张脸。那脸似尖叫般将嘴张得老大,几乎将整张脸扭断成了两截,随后就听扑的一声轻响,一道黑色的东西从那嘴里直窜了出来,无声无息闪电般朝着书生方向扑面而至!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21
十七。
眼见那东西过来,书生扬手一挥把它抓了个正着。
抓进手里一瞬它立即扭转起来,似是想把书生的手臂缠住,但突然间好似被烫到了一样,它猛地朝后一缩,随后头尾高高耸起一阵抖动,没两下便直挺挺僵硬地垂落了下来。
这时严小莫才看清楚,这东西原来那是一条黑蛇,无眼无嘴,只有头顶部分竖着一道暗红色ròu线,好像犄角一样坚硬挺拔。
随着它身体的静止,自里头渗出一滴滴鲜红的水来,气味臭不可闻,严小莫当即后退了两步,这时听书生叹了一声:“这么点时间,连这种东西也长了,还真是戾气冲天。”边说边将它丢到地上,而这东西落地即化,好像一团烟,嗤地钻进土里消失不见。见状严小莫不由奇道:“公子,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叫‘孽’,人死后极重的怨气所化。”边说,他边松开严小莫径直朝着那棵树走了过去。树里那张脸自吐出黑蛇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僵硬地杵在那儿,自裂口处能看到她披散的长发和身上颜色艳丽的嫁衣,它们好像同整棵树融在了一起似的,又令她看上去好像一尊形状怪异的雕塑。
但就在书生刚刚靠近那棵树低头仔细看那张脸时,突然一只手从树皮里笔直钻了出来!
严小莫见状吓坏了。以为是那女尸在诈尸,但仔细一看,却原来是树皮太薄,所以一经开裂就没办法再彻底包裹住那具女尸,令她整个身体朝前倾出,于是那只僵硬的手一下子就穿破树皮朝外面弹了出来。
落在书生边上微微颤了两下,随后咔地从手腕上断了下来,就地几滚到了严小莫脚边,吓得他匆匆避开,却又忍不住朝它瞥了两眼。一望之下不由倒抽了口气,这只手怎么这样可怕……也不知那女尸活着时将它派做了什么用处,就见五根手指根根都被磨秃了,没有指甲,连指骨也被活生生磨去了半截。登时只觉得自己手指也隐隐痛了起来,忽想起严福所说,那茵茵活生生被埋入地下后,虽然那些埋她的人已经走很远,却还能听见棺材里传出来的抓刨声。
当时光听着,根本无从想象,此时一看,方始明白,原来这女人竟用了如此凄厉的力道,拼着指骨都被根根磨坏,一直在棺材里那么不停地抓么……如此qiáng烈的求生yù望和恨意,也难怪后来会变成那么厉害的一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