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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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领事馆会客室里的钟已敲过了凌晨一点。
辛斯基办公桌上的记事本变成了一张大拼图,上面布满了文字、问题和图表。五分钟过去了,世界卫生组织总gān事既没有挪动身体也没有说话。她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的夜幕。
在她身后,兰登和西恩娜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他们手中的杯子里还剩下最后一点土耳其咖啡,研磨咖啡的渣底和开心果散发出的浓郁芳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唯一的响动来自头顶日光灯发出的嗡嗡声。
西恩娜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她想知道辛斯基在听完残酷的真相细节后究竟作何考虑。贝特朗制造的病毒是一种不育瘟疫,全世界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将失去生育能力。
西恩娜在整个解释过程中一直密切注视着辛斯基的表qíng变化。辛斯基虽然自制力甚qiáng,但她的各种qíng绪变化仍然显露无遗。首先是震惊,不得不接受佐布里斯特真的制造出了一种空气传播的病毒载体这一事实。然后是短暂的希望,因为她得知这种病毒意不在夺取人的生命。最后……慢慢地,惊骇之qíng溢于言表。真相已经大白,她意识到地球人口的很大一部分将会失去生育能力。这种病毒攻击人的生育能力这一事实显然触动了辛斯基个人的内心深处。
对于西恩娜而言,如释重负是她目前压倒一切的qíng绪。她已经将贝特朗那封信里的内容全部告诉了世界卫生组织总gān事。我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秘密了。
“伊丽莎白?”兰登打破了沉默。
辛斯基慢慢从思绪中回到了现实里。她转过身来望着他们时,脸上的表qíng异常严肃。“西恩娜,”她的语气很平淡,“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能够帮助我们制定策略来应对这场危机。我很感谢你的坦诚。你也知道,人们在理论探讨中,已将流行病式的病毒载体作为开展大规模免疫活动的一种可行方法,但每个人都相信掌握这种技术仍然需要很多年。”
辛斯基回到办公桌旁,坐了下来。
“请原谅,”她摇摇头,“这一切目前对我来说感觉像科幻小说。”
毫不奇怪,西恩娜心想。医学史上的每一个巨大突破都给人这种印象,比如青霉素、麻醉、X光、以及人类第一次通过显微镜看到细胞分裂。
辛斯基博士盯着自己的记事本。“再过几小时我将抵达日内瓦,面对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各种问题。我可以肯定,第一个问题将是还有没有办法对付这种病毒。”
西恩娜猜想她说得对。
“而且,”辛斯基接着说道,“我可以想象得到,首先提出的解决办案会是分析贝特朗的病毒,尽可能了解它,然后再设法制造出它的另一个品系,并且对这个品系进行编码,让它们将人类的DNA复原。”辛斯基扭头望着西恩娜,脸上并没有乐观的表qíng。“对抗这种病毒的方法究竟能否问世还是个问题,但作为假设技术上可行,我想听听你对这种手段的看法。”
我的看法?西恩娜不由自主地瞥了兰登一眼。兰登点点头,向她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息:你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说出你的心里话。你怎么看就怎么说。
西恩娜清了清嗓子,转身对着辛斯基,语气清晰坚定。“夫人,我和贝特朗多年来一直专注于遗传工程领域。你也知道,人类基因组的结构非常微妙……就像用纸牌搭建的屋子。我们做出的调整越多,不慎搞错一张牌并造成整个结构倒塌的可能xing就越大。我个人认为,企图还原木已成舟的事存在巨大的危险。贝特朗作为遗传工程师,有着非凡的技能和想象力,远远领先于他的同行。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我无法百分之百地信任任何人为了纠正它就在人类基因组中乱捅乱戳。即便你设计出自己认为可能成功的东西,拿它尝试仍然会存在让所有人再次感染上某种新东西的危险。”
“非常正确,”辛斯基说,似乎对西恩娜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当然,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们有可能根本就不想对付它。”
她的话把西恩娜惊得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布鲁克斯女士,我可能不赞同贝特朗的方法,但他对世界现状的评估却是jīng确的。我们星球正面临着人口严重过剩的问题。如果我们没有其他可行方案,就贸然处理贝特朗制造的病毒……我们只是简单地回到了原点。”
西恩娜的震惊肯定溢于言表,因为辛斯基疲惫地冲她一笑,接着补充道:“你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观点吧?”西恩娜摇摇头。“我都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惊吓吧,”辛斯基继续说道,“我刚才提到过,来自全球最重要卫生机构的负责人几小时后将聚集在日内瓦,讨论这场危机,并且准备行动计划。我在世界卫生组织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想不起来有哪次会议比这次更重要。”她抬头凝视着西恩娜。“西恩娜,我想让你出席这次会议。”
“我?”西恩娜吓了一跳。“我不是遗传工程师,而且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她指着辛斯基的记事本。“我能提供的一切都在你的笔记中。”
“远远不够。”兰登cha嘴道。“西恩娜,关于这种病毒的任何有意义的讨论都需要建立在对其来龙去脉的了解之上。辛斯基博士和她的团队需要构建一个道德标准,以评估他们对这场危机的应对措施。她显然认为你身份特殊,能够给这次对话增加分量。”
“恐怕我的道德标准不会让世界卫生组织高兴。”
“很有可能不,”兰登说,“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去那里。你是新一代思考者的代表,可以提供相反的观点。你可以帮助他们理解贝特朗这种空想家的心态——他们是如此杰出的个体,信念qiáng大到以天下为己任。”
“贝特朗不是第一人。”
“当然不是,”辛斯基cha嘴说,“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世界卫生组织每个月都会发现一些实验室,那里的科学家们涉足于科学的灰色地带,从利用人类gān细胞到培养嵌合体……甚至杂jiāo出一些自然界并不存在的物种。这相当令人不安。科学进步的速度太快,谁也不再清楚该在哪里划出边界。”
西恩娜不得不同意这个观点。不久前,两位非常受人尊重的病毒学家——福吉尔和川冈义弘——制造出了一种高致病xing变异H5N1病毒。尽管这两位研究人员完全是出于学术研究目的,但他们制造出来的这种新病毒所具有的某些能力还是引起了生物安全xing专家的警觉,并且在网络上引发了激烈的争议。
“我担心局面只会变得越来越昏暗,”辛斯基说,“我们正处在各种无法想象的新技术即将问世之际。”
“还有各种新哲学。”西恩娜补充说。“超人类主义运动即将从暗处走出来,爆发成主流思cháo,它的一个基本信念就是我们人类有道德义务,应该参与自己的进化过程……运用我们的技术来改进我们这个物种,创造出更好的人类——更健康、更qiáng壮、拥有功能更qiáng的大脑。这一切不久都将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