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一点都没了。”费里斯说。“我刚刚查看过。对不起。”
“马上就到了,”兰登说,“我相信我们会在圣马可大教堂找到一些答案。”
在这场拼字游戏中,圣马可大教堂是兰登唯一感到有绝对把握的一块。神圣智慧的博学园。兰登指望这座大教堂能够透露那位神秘总督的身份……然后,如果幸运的话,再透露佐布里斯特选择释放他制造的瘟疫的具体宫殿。因为在这里,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
兰登刻意不去想鼠疫的事,但是没有用。他常常琢磨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在其鼎盛时期是什么样子……也就是在鼠疫削弱了它的国力,导致它相继被奥斯曼人和拿破仑征服之前……回到威尼斯政通民顺、成为欧洲商业中心的年代。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当时世界上没有比威尼斯更美的城市,它的百姓所拥有的财富和文化无与伦比。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威尼斯百姓对外国奢侈品的喜好给它带来了厄运。老鼠隐藏在商船中,致命的鼠疫又躲在老鼠背上,就这样从中国传到了威尼斯。曾经造成中国人口减少三分之二的瘟疫来到欧洲,很快杀死了三分之一的人——不管你是年轻还是年迈,也不管你是富人还是穷人。
兰登读过对鼠疫爆发时威尼斯生活的描述。由于几乎没有gān燥的陆地可以掩埋死者,威尼斯的各条运河上漂浮着膨胀的尸体,有些地区堆积的尸体太多,工人们只好像木排工那样将尸体钩到大海里。似乎无论人们怎么祈祷都无法平息鼠疫的怒火。等市政官员们意识到疾病的起因是老鼠时,已经为时太晚。但是,威尼斯仍然颁布了一条法令:所有抵达的商船都必须在海上停泊整整四十天后才能获准卸货。时至今日,四十这个数字——在意大利语中是quaranta——仍然在冷酷地提醒着人们quarantine(检验)一词的由来。
他们乘坐的水上计程车在运河上又急速转了个弯,喜庆的红色篷布顶着微风前进,将兰登的注意力从对死亡的严峻思考中吸引到了左边一栋优雅的三层建筑上。
威尼斯赌场:无限qíng感。
兰登从未完全弄明白这家赌场横幅上的文字,但这座壮丽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宫殿自十六世纪起就一直是威尼斯景观的一部分。它曾经是一座私人豪宅,如今却是一家要求客人们西装革履穿戴整齐的赌场,而且之所以闻名是因为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一八八三年完成歌剧《帕西法尔》后不久便在这里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
过了赌场,运河的右边出现了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它那具有乡土气息的正面墙壁上挂着一个更大的深蓝色横幅,宣告它是“佩萨罗宫:国际现代艺术美术馆”。兰登数年前曾进去观看过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杰作《吻》——当然是在它从维也纳借展期间。克里姆特用令人目眩的金叶阐释的一对紧紧拥抱的恋人,激起了兰登对这位画家作品的酷爱。时至今日,兰登仍然感谢佩萨罗宫引发了他对现代艺术的毕生嗜好。
莫里奇奥继续驾驶着水上轿车,在宽阔的运河上加快了速度。
前方出现了著名的里奥多桥,表明去往圣马可广场的行程已经过半。正当船接近那座桥并且要从桥下穿过时,兰登抬起头,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桥的栏杆旁,带着忧郁的面部表qíng低头望着他们。
那张脸不仅熟悉……而且恐怖。
兰登本能地退缩了一下。
那张脸很长,面色灰白,有着冷冰冰的死亡之眼和长长的鹰钩鼻。船从这个不祥的身影下方穿了过去,兰登突然意识到那只是某位游客在展示自己刚买的东西——附近的里奥多市场每天都会卖出的数百个瘟疫面具中的一个。
但是,那个面具今天显得一点都不可爱。
71
圣马可广场位于威尼斯大运河的最南端,运河在这里与大海融为一体。俯瞰着这危险jiāo叉点的是Dogana da Mar——海洋海关——那简朴的三角形堡垒,其瞭望塔曾经守卫过威尼斯免遭外国入侵。如今,瞭望塔已经被一个巨大的金色球形建筑所取代,顶上的风向标采用了财富女神的造型,在微风中不断变化着方向,提醒出海的水手们命运莫测。
莫里奇奥驾驶着时髦的快船奔向运河尽头,波涛汹涌的大海突然凶巴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罗伯特·兰登以前曾多次走过这条线路,只是每次都乘坐体积大得多的水上巴士,因此当他们的豪华水上轿车在大làng上倾斜着前进时,他感到有些不安。
要想抵达圣马可广场码头,他们的船必须穿过一片开阔的泻湖,那里的水面上聚集着数百艘船只,既有豪华游艇和油轮,也有私人帆船和巨型邮轮。那种感觉就像刚刚驶离一条乡间公路,进入了一条八车道高速公路。
西恩娜望着在他们前面三百码处驶过的十层楼高的邮轮,似乎同样感到不安。邮轮的甲板上挤满了旅客,全都扎堆儿拥在栏杆旁,忙着从水上给圣马可广场拍照。邮轮翻腾的尾流中还有三艘其他船只在排队,等待着通过威尼斯最著名的地标。兰登听说最近几年船只的数量快速翻了几倍,以致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总有船只通过。
掌舵的莫里奇奥望着迎面而来的邮轮船队,又瞥了一眼左边不远处一个带天棚的码头。“我停在哈利酒吧行吗?”他指着因发明了贝里尼jī尾酒而闻名的餐馆说。“走几步路就可以到圣马可广场。”
“不行,把我们一路送过去。”费里斯示意着泻湖对面的圣马可广场码头命令道。
莫里奇奥大度地耸耸肩。“随你便。等一下!”
发动机旋转起来,水上轿车开始迎着起伏的波làng前行,进入了一条浮标标示的航道。那些经过这里的邮轮看似漂浮在水面上的公寓大楼,卷起的尾流摇晃得其他船只像软木塞一样上下颠簸。
让兰登颇感意外的是,几十艘贡多拉也同样在穿越这条航道,它们细长的船身——近四十英尺长、几乎重达一千四百磅——在汹涌的水面上似乎显得十分平稳。每条船都由一位稳如磐石身穿传统黑白条纹衫的船夫cao纵,他站在船尾左侧的平台上,用固定在右边舷缘上的单桨划船。即便是在遇到波涛时,每条贡多拉也都神秘地向左倾斜。兰登知道这种怪异的现象是由船的不对称结构造成的。每条贡多拉的船身都向右侧弯曲,与站在左侧的船夫正好方向相反,目的是避免船夫在右边划船时船身转向左边。
他们从那些贡多拉身旁经过时,莫里奇奥自豪地指着其中一条。
“你们看到前面那个金属标志了吗?”他回头大声问道,示意凸出在船首之外雅致的装饰物。“那是贡多拉上唯一的金属构件,称作ferro di prua——船首铁。可以算威尼斯一景!”
莫里奇奥解释说,凸出在威尼斯每条贡多拉船首外的镰刀形装饰有着象征意义,其弯曲的形状代表着大运河,六个刀齿代表着威尼斯的六个区,而它那长方形的刀刃则是威尼斯总督独特的头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