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
拉法尔不是不能带着V一起传送,但这人为了监视他,之前两晚上都硬撑着不睡,还偷偷摸摸给医疗部下醒脑药剂的需求,拉法尔发现后勒令医疗部所有人放假休息,谁都别想给指挥官私下里配药,让雷伊等人还以为自己庇护所建设工作不到位,被上司冷落了。
没有提神的药,V在第三晚撑不住睡着了一会儿,但就算闭上眼睛,他都眉头紧锁着紧紧缠住拉法尔,不让人挪动半步。
手劲不一般的大,似乎也代表这个男人不曾言说的恐惧。
害怕拉法尔一去不回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
拉法尔在脑海中默默计算“桥路”上的光铱弥散情况,可这张睡着了都不得安宁的脸只需要看一眼,足以让他的思路在一晚上被打断好几次。
再不补充新的龙群,直抵太阳的路上光铱就不够了。而另一方面,在指挥官命令下给拉法尔天天发送卡辛诺拉观测数据的工程部又让他的外部脑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反复提醒自己的存在。现在所有超尾探测器都被召回向着那颗星球发射,这无非是在明示拉法尔,他们会不断找寻新证据为另一条路的实现添砖加瓦。
“你就算搜集再多环境数据,探测器也无法穿破云层观测到地表文明状况,那些假设根本站不住脚。”拉法尔在黑暗的卧室用力在屏幕上敲打留言,还要防着终端发出的光太刺眼让V睡不好。
“啊?我不知道啊,指挥官让我这么干的。我的大脑有一部分可能坏掉了,完全不能领会这么做的深层次意义,只能跟着指令来,不要问我。”罗修在另一头附上一张圈圈眼的涂鸦,装傻充愣到底。
拉法尔想起这人连夜把腕铐机械设计图从数据库销毁的事迹,更恼火了,然而指尖刚触到按键继续把控诉写下去,身边的男人就被光晃了一下,含混地翻了个身,手依然下意识摸索要抓住他。
拉法尔瞬间把终端扔到一边,将人带进怀里。
V在睡梦中如愿以偿捕到自己的“猎物”,没被弄醒,换个姿势继续睡了。
只有醒着的人在一边无声静默,连个叹息都怕惊扰到人。
然而这样相安无事的状态只维持了四天,V就很难再用把两个人锁在一起来限制拉法尔了。即使拉法尔没有设计图,不知道其中机关多有杀伤力,V也能从对方的眼神里感觉到他聪明绝顶的爱人已经慢慢弄清腕铐构造,只待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能重获自由。
那样的话,他几乎不可能再有机会阻止拉法尔了。
“打个赌吧。”V在他们并肩于厨房准备早餐时忽然说。
拉法尔轻轻撕扯手里的生菜,瞥了他一眼问:“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你要唤醒法拉契。如果你赢了,你想到外面去我也不拦你。”V说得很干脆。让法拉契陷入沉睡的药剂是拉法尔亲自配的,V无法求助他人。
拉法尔闻言轻轻一笑:“唤醒他,然后你们两个要合起伙来对我念经了吗。”
V不置可否,把沙拉用的吐司丁递给拉法尔,语气异常温柔地说:“这船上你随意选一个人,问他是想去新世界、留在庇护所还是回卡辛诺拉,只要回答是前两个都算你赢。”
“那你不是输定了?”拉法尔挑起眉,合理怀疑V准备作弊,“你已经安排好演员了吗。”
“怎么可能。”V冤枉地摇了摇头,抬手展示腕铐以提醒这些天我们可都是一起行动。
拉法尔选的人是乔。
他的助理毫无心理准备就被上司叫到中庭小花园,虽然这几百年来乔已经足够成熟稳重波澜不惊,对各种工作都能独当一面,却还是没有见过两位上级这个阵仗这个表情出现在他面前,顿时畏缩地后退一步,把从不离手的工作板护在胸前。
“首席,指挥官,请问有、有什么事吗。”
粉头发助理战战兢兢,拉法尔则一脸严肃地把外部脑翻出火花,通过乔这些天的工作轨迹人际交往门禁录像确保V没有隔着终端提前给人灌迷魂汤。然后直接抬起眼睛,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我们的未来有了些‘新起色’,既可以选择推开新世界的大门,也能返回故土,你怎么想。还是说你更愿意留在庇护所。”
阿刻罗号离开庇护所平台时拉法尔不是没看见这些人长吁短叹。对一点一点亲手建造出来的星空要塞,每一个人都有别样的感情,一百年后才能再见这一事实足足让他们难过到现在。
另一边,拉法尔把问题抛出后没提前进和后退的代价,也没有让乔问。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一直憧憬的新世界什么样,乌烟瘴气的旧世界又是什么样,拉法尔这么说自然是在把优势往自己一方引导,反正V也没表示不能这么做。
V面色如常,嘴边噙着笑意,确实没有因为拉法尔钻空子提出异议。
乔头脑空白片刻,脸上表情精彩极了,显然没从这个突兀的问题中找到方向。好在心情平复后,他将这事当作面对面的问卷调查,拉法尔不让他问的他也不敢多问,迎着对方“你三分钟之内就要给我答复”的脸,他沉思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道:“我希望回去。”
“……”拉法尔此刻露出的表情不得不让乔再退了一步,惹得V短促地笑了声,只能用拳头掩住翘起的嘴角,眼睛瞟向旁边的人说:看吧。
“为什么。”面色冷硬的银发青年把目光投向已经确信自己说错话而神色惊恐的助理身上,忍不住问。
乔自然一个字都不敢说,紧赶慢赶地瞥见指挥官鼓励的目光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因为那是我们的家。”
对新世界的渴求和对旧世界的思念都在幸存者心中,只因这两个曾经都是无法达成的愿望,他们才将它一同藏起,可这不代表它消失了。
如果故乡还存在,他们恐怕都会毫不犹豫。
拉法尔属实大意,事实上如果不说清要付出的沉重代价,人类都会有天然的倾向。
“你们已经离开那所谓的‘家’两千年了。”拉法尔板起脸。
万事变迁,没有人在等待,那里还有什么可怀念的。
“这……”乔一时难以形容,只得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告诉他,“即使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变了一副样子,甚至山川都化为海洋,可只要再一次站在那里,我还是能指着脚下告诉其他人,我曾经在这做过什么,这里发生过什么……”
一个新的世界无法比拟,跟别说超出故土在人类心中的地位。
乔没有特别出色的口才,然而这段话依旧真挚,就连V也在略微的讶异中露出微笑,眸光清透,仿佛回忆起往昔。
遥远的过去,神代人类用无尽的欲望腐朽星球,有能者试图力挽狂澜,却晚了一步,没能最终阻止大地倾覆。
可战争确实曾在末日之前戛然而止,希望的确曾短暂出现于文明之中。
或许,那个世界只是没来得及变好。
乔口头填完这个奇怪的“调查问卷”,瞄着拉法尔的脸色,试探性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感觉自己再不走,今后一百年的职场欺压可能就要降临在头上了。
拉法尔只得保持风度将人赶走,宣布V赢了。没办法,人是他选的,问题是他自己提的,结果没什么可说。
他用大半天时间支付了赌金,两人一同来到维生舱室,满屋仪器的滴滴答答很有安全感,至少能让V直观看到纽特·法拉契的生命体征,拉法尔在无情地把人闷睡后,重新唤醒的程序已经启动,他们此刻前来,刚好等到棺中之人恢复意识。
纯白房间内的萨耶罗之眼能让纽特对维生舱旁边站的两个人一目了然,然而拉法尔和V等了非常久,纽特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这让拉法尔收获了好几个V侧头看过来的目光。
“你是不是把人冻坏了”的心声已经写在脸上了。
拉法尔眉头紧蹙,冷着脸调来监控数据来回来去扫了三遍,确认人已经完好无损醒了,把结果摆在V眼前,坚决不担责。
纽特的沉默时间确实漫长,充当他视力的萨耶罗之眼在房间一角不停伸缩着镜头,仿佛在确认地上站着的人还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