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轨迹
后来,白井先生来我家跟我商讨善后的事宜,我也在八月中旬到东京后给他打过电话,将他约出来一起商量。
我长久的担心变成事实的日子终于来了。有一天,新田先生突然来到了我在犬山的家里。新田先生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七月十二日前后我来过一次的,当时你可不在家啊。”可我根本没有听表妹说起过新田先生的来访,知道他是在试探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也就感到绝望了。我只告诉他,那时确实不在家。新田先生也没有进一步追问,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声:“是啊。”
新田先生来过的三天之后,我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收信人是我,发信人是崎野龙夫。这个名字我并不熟悉,但读完信之后就全明白了。
信中详细叙述了对于本案的推理。在信的末尾写道,有关此事,他十分希望能与我面谈,地点则指定在仙石原。
啊,仙石原——我知道一切都完了。崎野龙夫在信中写明了是白井主编的部下。读到这里时,我为白井先生有这样出色的部下而深感羡慕,心qíng反倒平静下来了。
我并不想给浩三看此信。可他却在我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我的身边,并把信抢过去看了。看完后,他就激动起来,把信扔到了地上,还说要杀死这个混蛋。我当时表面上同意浩三的主张,可内心已经作出了自杀的决定。
由于见面的时间是由我们决定的,在跟浩三商量后,定在了九点半到九点四十分之间,地点则是信上指定的仙石原。浩三声称要用杀死田仓和木下时同样的方法杀死崎野,因此,我在回复的明信片上写了两遍希望遵守时间的话。
既然对方指定见面的地点在仙石原,所以等待着我的究竟是什么,我自己是很清楚的。也正因为这样,看到浩三那异常兴奋的模样,我感到心痛不已。因为,将原本生xing懦弱的浩三bī到如此地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可是,不管浩三如何气势汹汹地说要杀死崎野,我觉得他是不会成功的。不难想象,能够通过如此严密的推理找到我的崎野,绝不会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仙石原。除了臂力之外一无所有的浩三,不可能是头脑敏捷的崎野的对手,他必败无疑。
万一浩三成功了,那他身上又多了一条人命。这次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警察的追捕了。因此,不管怎么样,坂本浩三的人生已经破灭了。
我早就隐隐约约地预感到自杀的一天终将来临。而它最早的脚步声,就是在年轻的女记者来犬山上门找我之时响起的。我把哥哥的照片给了她,跟她谈了哥哥的事,可心中却在颤抖。后来我打着灯笼走在夜色中的田间小路上将她送到了公jiāo车站,看到她坐上了巴士在国道上远去时,我禁不住潸然泪下。不是因为担心,也不是因为负罪感,是因为我感到我将不久于人世的悲凉。
第二次的脚步声,就更为响亮了。七月底,说是去寻访友人而离开犬山的浩三,再次脸色苍白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哭泣着告诉我,他杀死了木下。这时,我的绝望最终聚集成了清晰的死亡形态。
最后则是崎野的来信。这封信让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我给崎野写了回信后,就在同一张书桌前写下了这份遗书。估计崎野先生或白井先生将会是第一个拆信人吧。因此,我在收件人处写上了这两个人的名字。浩三并不知道我赴死的决心,他还说“阿姨和我都是安全的”。
浩三对于杀死田仓这件事也没有负罪感。他说过,他姐姐良子已经在不知什么地方自杀了。他早有为饱受田仓nüè待并失踪了的姐姐报仇之心。
浩三说,崎野肯定是从宫之下方向来仙石原的。我们应该先到元箱根,然后从湖尻方向去仙石原。说是要在元箱根雇车前去,并让汽车的前灯开到最亮。指定的会面处路面狭窄,对方看到了汽车的前灯,必然会让到路边。到时候,叫汽车在快到他面前时放慢速度,这样可以叫对方放心。可车灯会照花对方的眼睛,使他看不清汽车到底是轿车、卡车还是大型三轮卡。就算自己打开车窗,探出身子,手拿凶器摆好架势,对方也不会看见。他说的就是利用车灯刺眼的迷惑xing,在经过站在狭窄的路边的人身边的瞬间,对准其头部施以猛击。等对方倒下后,让汽车停下,下车后再将其打死。
他说得非常自信,似乎一切都将会很顺利,我听着也觉得确有成功的可能。我自己也站在路旁试验过,确实,当汽车开着前灯从身旁经过时,分辨不出其车型。我问他,那司机怎么办呢?他说可以将他捆起来,给我们逃跑争取时间。真是幼稚的想法。即便当场跳上别的出租车逃走,也会给今后的追查留下线索。
可是,我还是按照浩三的话去做了。因为,他毫无自首的意愿,我也不能向警察告发他。我觉得还是让他实施他的计划,并使其失败后让警察来逮捕他比较好。在杀死田仓的案子里,浩三应该是从犯,因为动手杀死田仓的是我。杀死木下的案子里他的罪孽自然很重,但就其动机来看,未必会判处死刑。不管怎样,我不想再加重他的罪孽了。
作为一份遗书来说,我已经写得够长的了。由于我已经没有重读的勇气,故而条理有些紊乱。对此,还请费心理会。
夜色阑珊,报晓的公jī已经啼叫多次,可以听到附近早起的农民的动静了。我的抽屉中,像对待贵重药材一样小心存放着从熟识的药店老板(因买农药而相识的)那里得到的氰化钾药囊。刚才,我打开药囊看了一下,白色的氰化钾给人的感觉就像白糖和阿司匹林一样,一点也不可怕。我将在晚风chuī拂的仙石原上吞下此药。
敬祝各位生活幸福美满。
畑中邦子
四
椎原典子和崎野龙夫坐上早晨十点多的“小田急”赶赴东京。
椎原典子昨晚几乎没有睡着。到达汤本的旅馆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作为重要证人,典子接受了警察的询问,但多半时间是在为畑中邦子守夜的哀伤心qíng中度过的。
崎野龙夫似乎也回去得很晚。他住在塔之泽的旅馆里,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了。那是为了约定一起回东京的时间。
他们乘坐的是快车,也被称为“làng漫之车”——明显是新婚夫妇的旅客就有好几对,他们都肩膀靠着肩膀紧挨着坐在一起。
或许因为大脑兴奋的缘故吧,典子毫无睡意。龙夫坐在一旁也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椎原典子根本不想谈论畑中邦子的遗书,她觉得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够心平气和地来谈论它。但是,有一个和畑中邦子的遗书毫不相gān的疑问,必须要问一问龙夫。
“崎野,你这次可是吊足了人家的胃口啊。”椎原典子尽量用明快的声调说道。
“哦,到现在你还耿耿于怀呐。”崎野龙夫微笑道,“并不是我有意要吊你的胃口,是没办法一一对你加以说明。其实我对自己的设想也没有自信。比如说,我认为田仓之妻已死,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从木下手里的车票,根据年龄上的关系猜到了畑中邦子的身上,这一点也不能随便跟像你这样神经质的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