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酒馆:判官
多半是因为我脸上的迷惘之色太赤裸裸了,爱神的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臂,带来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尽管我对小铃铛情深如海,但身体却忠实地分泌着大量的男性荷尔蒙。
好吧,就算她只是为求脱身而色诱涂根,后者都会跟罗马的安东尼一样九死而不悔(fuck,次数太多了,安东尼又是哪根葱),从她含情脉脉地追忆两人前尘往事的模样,我觉得她像是真的对涂根用情呢。
女大不中留,我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所以你背叛了奇武会。”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柔和地说:“判官,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两个阵营——你们,和我们。如你所说,我也许背叛了奇武会,但在我看来,我忠实的是自己的内心,我从来不是自己的叛徒。”
我心里一震。
你们,和我们。
我喃喃自语:“你们女人要给我们男人戴绿帽子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么个说法?”
也许她有自己的道理。
“我没读过什么书,老实说,我不知道忠实于内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确实只有那种有内心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有所成就吧。”
说到成就,我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十二位财团的所有人,他们会不会名标青史且不论,至少在眼下的世界,他们是万众仰望的顶层。
“就像你们曾经扶植的那些大老板一样,有你们,他们成功得会快一点,容易一点,没有你们,我想他们也一样能出人头地,只是时间问题。”
我见过他们,审视过每张面孔,尽管时间很短,我甚至都没有跟他们逐个说上话,但就像蜻蜓在快下雨的空气中追逐打湿了翅膀的飞虫,他们赤裸裸的野心与抱负,都在我眼中一览无遗。
那些是真正的大人物,气场强大如海啸,意志坚定如磐石,能够轻易就打败普通人的殚精竭虑。他们应得的人生就是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当然,世事很公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既然都在爬名利场这棵树,谁也没法担保自己头上不会再有更多的屁股。
他们也有被欺骗、利用、迷惑和操纵的时候。
关键是,那不是他们本来的面目。
三十八 该死的流感
爱神似乎已经不是奇武会的爱神,但我用这么多好词儿说起那些人,隐隐然仍旧触犯了她的禁忌,忽然间她的笑容为之一敛,森然说:“判官,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成功的。为了帮助他们,我们,奇武会的人,付出过多少血和汗。”
她明明娇柔得像一朵花,一板脸却不怒自威。我心尖一抖,强作镇定:“你们自愿的,对吗?从芸芸众生中发掘他们,扶持他们,控制他们,从他们身上得益,跟蚂蚁养蚜虫产蜜露一样,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呢。”
爱神睁大眼凝视着我,眼神锐利无敌。我头皮一麻,以为她会马上扑上来一个手刀砍死我,但瞬间之后她放松下来,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鬓角,恢复了妩媚的神情:“判官,你真是纯洁天真得令人发指。”
随后她转移了话题:“不管怎么样,那些事跟我已经无关了。”
她褪下手臂上的那只镯子,随手玩弄。那玩意儿估计价值连城,我想该不是涂根去证物室偷给她的吧。爱神眯起眼看着我:“判官,我新婚,想去度蜜月,但你一天不妥协,我男人就一天走不了。我今儿来,就是帮他跟你说说,把该做的事都赶紧做了,好不好?”
我和爱神这个等级的美女如果非要在某件事上拉关系,那估计就是我去虔诚地瞻仰人家吐在街上的一口口水。现在,她竟然对我软语相求,一刹那,我的脑袋就背叛了组织,坚决地点起头来,还调动声带,发出受宠若惊的声音:“好好好。”妈的,果然一年劳改犯,母猪赛貂蝉,遇到真貂蝉,立刻投了降。
爱神嫣然一笑,对我点点头:“我们回头见。”随即转身离去。
我目送她行走如舞蹈的优雅身形,无声默念着那几个简简单单却酥到人骨子里去的字:“我们回头见。”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守卫开了小黑门叫我回去,我惊奇地看到除了镣铐之外,其中一个守卫手里还多了一支温度计,顿时警惕心就升起来了:“你要干吗?”
估计他今天不止被一个人问过这问题,非常粗暴地说:“操,老子对你没兴趣,量体温!”
真的是量体温,还帮我非常仔细地检查了舌苔和眼底,发现一切正常之后,两位彪形大汉松了一口气,把我铐起来往回送。我问:“干吗突然要量体温啊?”
这二位守了我不少日子,像我这么模范的犯人,绝对举世少见,该吃吃,该睡睡,不但不号叫,还常常面带微笑,审讯放风前后上下镣铐,我还说谢谢呢!所以人家就告诉我:“最近发流感,很多人都病了,一开始舌苔变纯白色,眼底变青色,需要赶紧送医院,不然再过一会儿就有传染性了。”
难怪他们俩看起来那么惴惴不安,毕竟“再过一会儿就有传染性”,过多少会儿是一会儿,又怎么个传染法,都不靠谱啊。
“好在只是流感而已,对吧?”他们不吭声了。
我觉得怪,什么时候开始Witty Wolf这么多愁善感,连流感都帮大家预防了。我要是监狱当局,巴不得来一场黑死病,横扫各个囚室之后,狱警们进去收尸即可,不知道能节省多少纳税人的钱。
尽管我舌苔仍然是一贯火大的黄色,眼睛也水灵灵的黑白分明,但好像命中注定身贱福薄,见不得贵人,也见不得美人。跟爱神会面后没多久,我正好端端躺在床上想心事,猛然肚子一阵咕噜,打了几个寒噤,就此病来如山倒。一开始只是上吐下泻,跑厕所跟跑接力赛一样,我纳闷:打点滴都能打坏肚子?这是什么世道!一面纳闷一面就发起烧来,温度飙升,来势凶猛。
我摸着额头,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个电磁炉,砸个鸡蛋上去煎个半熟没问题。挣扎着跑到洗手间的镜子前一看,完了,我那俩眼睛跟鸭蛋壳一样,青得要滴出来了。我刚要撒腿跑回大门叫守卫来抬我去抢救,脚一软摔到地上,半身发麻,口舌迅速麻痹,吼都吼不出来。我心里大骂,这是哪门子的流感啊,鼠疫估计都没这个发得快。
那天要不是涂根又跑回来找我,估计我就直接病死在那儿了。守卫把门一开,大家都生生被吓了一大跳,只见我抱着桌子腿挠得吱吱响,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舌头吊在外面跟无常似的,有出气没进气。
涂根要进来扶我,被两个守卫一边架个胳膊架出老远,再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变身成了太空人——头戴氧气面罩,身穿全身密封的防护服。
我被戴上隔离面罩,抬上担架送往监狱医院急诊室。一位长得活像李莲英的白种中年护士值班,也是全副武装。她力大无穷,单手在门口从涂根和狱警手里接过我,一把甩上检查台,眼底、舌苔轮番检查,然后手段粗暴地用体温计爆了我的菊花,然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感染,高烧四十二度,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