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东平系列1:暮眼蝶
“张律师,你在陈剑河小时候就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五岁,剑蓉20岁,剑蓉是我夜大学的同学。那时候我常去她家,印象中,他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律师说。
简东平能够想像陈剑河当时的模样,大学时代的陈剑河也是如此,看来这么多年,他并没什么改变。
“他从小就是这么内向自闭吗?”
“没错。”
等了一会儿,见张律师没有继续说下去,简东平就问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性格?是天生的?”
张律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这可能是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他老爸是当地有名的酒鬼和恶棍,脾气暴躁,又非常自私,而且他好像非常不喜欢这个小儿子,经常借故虐待他,我听剑蓉说他常常把陈剑河当出气筒,劈头盖脸地痛打他,有时还把他锁在壁橱里,那时候要不是剑蓉挺身而出,陈剑河可能真的会落下什么终身残疾。再说他们的母亲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可想而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出问题。对此,我一点都不吃惊。”
陈剑河的家庭生活令简东平有些意外,怪不得他从来都不愿意谈起他的父母,怪不得,陈剑蓉曾经感叹自己和弟弟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小时候,他们一定过得非常痛苦。
“这么说来,他们姐弟两的感情应该很好。”
“的确很好。我觉得从某种方面说,剑蓉更象是陈剑河的母亲。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不可能象朋友那样那样相处。”
“他们的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
张律师暧昧地朝他笑了笑:“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最初他们在弄堂门口摆摊卖些自己家做的茶叶蛋、油饼之类的小吃,后来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卖点酒烟、牙刷牙膏什么的,他们就靠这为生,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剑蓉就把杂货店改成了小饭店,她很能干,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打理,小饭店的生意很不错,当时我也去光顾过很多次。”
“她自己打理?她父亲不去帮忙吗?”
“她父亲?得了吧,他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干。他们的母亲死后,全家的生计都靠剑蓉一个人支撑。”张律师露出鄙夷的神情。
“当时她几岁?”
“20岁。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一边在夜大上学,一边经营着家里的小饭店,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回忆似乎激起了张律师的无限感慨,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照相簿来,很快翻到了他想找的那页。
“你看,这就是当年的她。”张律师把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递到简东平的面前。当时的她非常漂亮,生气勃勃,充满活力。”
照片中的陈剑蓉剪着整齐的短发,肤色雪白,眼睛明亮,穿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这在保守的80年代初期,应该算是非常时髦的打扮了,她容光焕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美丽的大眼睛充满神采。她身后的背景,是一家朴实的小饭店。
简东平把照片还给张律师。
“的确非常漂亮。”简东平附和地说。
“但可惜,漂亮的女人总是红颜薄命。”张律师惋惜地说道,一边把照片放回原处。
“我知道她离婚了。”
“对,我帮她办的。经济上她没吃什么亏,但是在心理上,我想对她打击很大。”张律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说。
“你认识她前夫吗?”
张律师点点头:“当然认识,不是什么坏人,心地不错,人也很爽快,但是缺乏自制力,是典型的雄性动物。”
“听说她前夫跟陈剑河一向不和,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凡是跟宋景江牵扯不清的事,多半都跟女人有关,这是一条规律。无论对方是陈剑河,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查过他?”简东平紧紧盯着眼前的小个子。
“啊,被你猜到了。”张律师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对,我的确查过他,那是在他们结婚之前,我想替剑蓉把把关,因为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有点,怎么说呢,好像太有吸引力了,不,这个词还不够准确,应该说,他非常性感,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雄性的气息,虽然他当时只是一家机械厂的普通工人。”
“工人?”但陈剑蓉说她前夫是个生意人。
“对,据我所知,他是那家工厂有名的大众情人,曾经跟好几个女工谈过恋爱,后来居然同时跟两个女工搞在一起,结果闹得沸沸扬扬,有个女工的哥哥还找到工厂来找她算账,就这样,他实在在那个工厂呆不下去了,才辞了职,当然其实他是被开除的,但工厂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认识剑蓉不久,就离开工厂了。”
“你把这些都告诉陈剑蓉了吗?”
张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当然告诉她了,但是她全当耳旁风,她说她不在乎他的过去,那时候宋景江把她迷得晕头转向,她铁了心要嫁给他。结婚的时候,宋景江连工作都没有,于是剑蓉就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支持他做服装生意,他这才干起了那行。”
“我知道,他后来干得相当不错。”
张律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运气,宋景江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那么结婚这么多年,宋景江有没有过对陈剑蓉不忠?”
张律师滑稽地朝他挤挤眼:“怎么会没有?我想这样的事应该是数不胜数的。我自己就曾经亲眼看见他在马路上搂着个花蝴蝶一般的女人进了出租车。”
“但是居然没有被陈剑蓉发现?”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却不肯承认,女人都是这样,在这种事上,她们喜欢自欺欺人。她认为只要最后他能回到她身边就行了,但是最后一次还是出事了,这个结果她没料到。”
“有没有可能,陈剑河知道他的风流韵事才那么讨厌他”
“我说不准,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两个的矛盾,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一定跟女人有关。或许是陈剑河发现了他跟某个女人有染,出于对姐姐的感情,才会那么恨他。”张律师悠闲地说。
“你刚刚提到他们的父亲,请问他现在还健在吗?”
“你是说他们的父亲?谢天谢地,在陈剑河10岁那年,他终于死了。”张律师幸灾乐祸地说。
“是生病死的?”
“不是。在一个隆冬之夜,他酗酒后醉倒在马路上,最后冻死了。”张律师的脸突然变得异常冷峻,简东平觉察到,他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虽然他嚣张了一辈子,但最后横死街头,结局也够惨的。不过他们姐弟俩都恨透了他,他死之后,他们连追悼会都没开,家里也没挂遗像,也没举行任何祭奠仪式,好像大家都不想再提起这个人。我记得剑蓉把父亲的衣服和杂物扎成一包,放在家门口,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张律师感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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