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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水岭

作者:[日]森村诚一 时间:2022-12-29 21:23:58 标签:[日]森村诚一 森村诚一

  “这叫‘李下不整冠’吧?”

  “啊,是吗?反正意思也差不离儿。”这个客人莞尔一笑。倒不是因为让酒吧女招待给纠正了这句中国谚语的错误有点儿不安,只是到现在才看清了大原唯利是图的处世哲学。他在公司里的地位,在大原之上,可是由于大原当上乘龙快婿之后,一定会超越过他的。这对一个职员来说,绝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香澄觉得虽处在酒吧的客人和女招待喧闹戏笑声中,而自己却被分隔在另一个世界里,宛如游离在暗淡的灯光之外,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幸好那位客人正与同座的另一个女招待聊得起劲,香澄自己却沉思起来:

  原来,大原良一是这么个人哪。结婚——男女都只有一次,那么神圣的誓约,连这都可以当作“交易”,他的这个“交易”换得的代价会得到多大的擢升呢?这么做就能往上爬了吗?他的奢望和梦想竟然是这么渺小?他拜倒在裙钗之下,利用她作为进身之阶,在公司的范围内为了争得小小的胜利,仅一席之差,他就出卖了神圣的爱。原来,男人的梦想和野心竟然是这么卑下和微不足道吗?

  她觉得大原良一这个人真可怜。他为了满足卑劣的野心,出卖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或者虽说十分卑微,但他被外表粲然发光的那个“名利的诱惑”一时目眩神荡了。然而,现在香澄已经没有想劝他清醒过来的劲头了,她对大原已经没有一丝儿热情了。但真正眼花缭乱的不是别人,怕是她自己吧。那才是大原的真面目,而她却像所有欢喜徒有其表的男子的女人一样,自己也被他的假象所迷惑。也就是说,若是早点儿看透他的本质就不至于有今日之事了。而香澄却要去劝一个原本头脑清晰的男子醒悟过来,这对他来说,岂不太可笑了吗?

  醒悟的该是香澄自己啊。

  她深感孤寂,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因此而引起的空虚感。她像赤裸着全身,让一股冷风把心都吹寒了。这是曾经被大原占有过的心。即使那是一个败絮其内的冒牌货,但它总能填满心中的空间。如今失去了它,那就留出了空隙,有了替代来填满心灵空间之前,就要出现一个深渊。大原尽管是件赝品,但它曾占据了那么大的空间。正因为如此,香澄就在这突然被打开的深渊中丧失了稳定的情绪。

  “今天晚上香澄小姐怎么尽喝闷酒?”

  “怎么啦,今晚姐姐真怪呀。”

  香澄坠落在深渊中无所依托,就借酒来排遣心中的郁闷。客人和新来的女招待瞧她这副神态大为吃惊。

  “麻先生,送送我吧。”将近十一点了,快到打烊时间,香澄还是缠住这个客人不放。

  “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那个被叫做麻丸松的客人,脸上却露出了与他口里说的完全不同的表情。能获得护送一流酒吧间第一号女郎回家的权利,对客人来说简直是一种受宠若惊的“恩准”。要只是把一大批女招待一个个地用车送到家,那不过是做“冤大头”;而在夜深之际,一个喝得烂醉的美人指名要他护送,这才是个偷香窃玉的好时机呢!

  丸松喜出望外,叫了辆自己公司里雇下的出租汽车。从他的表情看来,显得很谨慎,还虚应故事地相邀别的女招待一起乘车。

  酒吧营业结束以后,那是酒吧女郎们的自由了。尽管是家挂着高级招牌的酒吧,但毕竟是寻花问柳的场所,决不会去得罪客人的。在营业时间以外,表面上也禁止女招待和单个客人交往,实际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佯装不见。而且,这种交往正是女招待的一项可观的收入。

  在午夜前后,银座的酒吧和酒楼都打烊了。街上顿时人声嘈杂,出租汽车都坐上了客人和女招待。有些手腕的女招待都搭乘了客人的便车。多数女招待顺顺当当地到了家,也有少数女招待就和客人去开房间度良宵了。

  得益的是客人还是女招待呢?这要视情况而定。常常成双作对地共乘一辆车的客人和女招待,往往会成为去女招待家宿夜的常客。

  打烊以后,搭国营电车或公共汽车回家的人,大都要在午夜两三点钟以后,才睡到床上安歇。

  “香澄小姐,你家在原宿吧?”

  “带我到哪儿都成。”香澄醉得舌头都不好使了。

  丸松在车子里拥抱着香澄,发出了得意的微笑,就像渔翁钓到了一条大鱼,低声吩咐司机说:“去千驮谷。”

  香澄醒来了,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般。

  凭着枕边映照的粉红色淡光,找到了放在一边的水壶,仰起头拼命地灌了些水。冰凉的感觉从咽喉直透胃底,神志才渐渐地清醒过来。从酒吧出来以后的事,也清晰地记起来了。想起搭上丸松的便车以后,驶到烹饪旅馆停下,就被带进了这个旅馆。以后……她蓦地回头瞧了瞧旁边。“啊!”不由得低低呻吟了一声。

  脑海里迷雾缭绕般那种可怕丑恶的事不是梦,证据就在身旁。透过粉红色灯罩射出的朦胧光线,照见了紧挨着自己睡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微微翘起的小鼻子上一个个毛孔都清晰可辨。这是个满足了的男人的睡态。这男人喜出望外,把到手的美味细细地品尝、贪婪地咀嚼以后,睡成这副蠢态吧。男的睡得越死,睡态越粗鄙。而体格的粗壮,也就更显示出香澄曾被无情地蹂躏过的情景。

  香澄在清晰的光线照射下,不忍看自己的身体。这是个被兽欲玩弄之后留下了斑斑痕迹的肉体。由于酒醉,虽不能清楚地记起当时遭奸污的下流情景,但却像从梦魔中惊醒过来,还留下惊心可怕的模糊印象,使人难以摆脱。

  原属于大原的身体就这样被玷污了。这能使自己的空虚在一瞬间得到充实吗?这如同一个漂流在荒岛上的人,明知喝了海水以后,只会带来更加难受的干渴,而又不得不喝下眼前的海水一样;明知这么做并不能弥补自己心灵的空虚,只是无法忍受眼前的空虛而求一时的麻醉罢了。

  腕上的手表无情地记录着“失去”的时间:将近五点了,不久就要天亮。由于这种旅馆有完善的封闭性装置,将外面的光线完全遮断了,室外也许已经天亮了吧。丸松还在酣然大睡,香澄小心地不让男的发觉,轻轻地钻出被窝。看到那个男人丑陋的睡态,快要使她呕吐了。

  几小时以后,这个男人将全然像常人一样,在社会的“棋盘”中作为一只棋子活动起来。一夜得到的“营养”补给,也许会变成精力的来源,给公司带来更多的收益,而且还作这男人的风流史上加上一笔重要的记录。女人的贞操,不过只有这么点儿价位啊。

  也可以说,如同海水只能解除一时的干渴一般,而这个男子即便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也能填补一下香澄的空虚心灵。但是,这以后将变得更加空虚的心灵,又如何来填补呢?

  香澄宛若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在初照大城市的金色的朝霞中行走。叫住了驶过的一辆早班出租车,要司机“去哪儿都行,请开到最近的火车站。”来到了新宿,在站台上正好有一列去长野的普通列车停着,她就信步上了这列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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