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岭
“健儿,拜拜呀。”
神堂里,那尊木雕的黑魆魆的神像,缠满了蜘蛛网。大西朝那尊毫无表情的神像祈祷着,托付了自己儿子的命运。
2
第二天下午,大西从新宿搭火车去清里,那边留下一大摊子的事要处理。这次大西就把这些事统统撂下,请了假径直回来的。
大西离开东京的时候,祥子和健一前来送行。“巴巴,巴巴,别走,别走哇。”健一缠住大西不放,直到火车启动,大西的鼻子被惹得酸溜溜的。
列车一开动,健一眼看父亲离去,竟哭了起来。大西从车窗探出身子,凝望着在站台上的健一扭动着小身体哭叫得满脸通红的模样,不禁鼻酸眼热,直到无情的列车很快离去,母子的身影才渐渐在视野中消失。
初夏天空中缓慢移动的太阳,已经坠落到地平线上,大西这时才抵达试验所。听了村山简短的汇报以后,早早回到了寝室,呆到大家沉睡的深夜。这期间,是无事可干了。对他说来,真是一段难以消磨的时光。为了排遣心中的愁闷,打开了一本从东京带来的旧相册。和秋田在登山时摄的相片,随意地贴满了相册。他和秋田的摄影技术都不大高明,所以也算不上好相片。有的照片虽然以高山为背景,但也看不出是在哪座山上,有的甚至只摄了半个脸。但是,这上面却实实在在记录着他的青春。已经变成茶色的照片上,熟悉的山峰在向他倾诉,秋田在内他微笑。
“秋田,小心点儿走哇。鹿岛枪北而峭壁中问的冰沟相当危险。那时走到半路遇到暴风雪,只好像爬虫一样紧紧贴在峭壁上,熬到天明,手指和脚趾都冻伤了。那回真可算遇难了。这以后我们又去过一仓、泽本谷……”对往事的连连回忆,件件事情浮现心头。和秋田一起翻山越岭,攀登过的山峰真是数不胜数。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大西不禁喃喃地说。
这时候,在打开的一页上,他发现秋田站在雪山前的笑脸上,有一个小小的蠹洞。“哎哟,怎么蠹坏了?”大西定神细细一看,在别的地方,也都有了驳杂的蠹迹,并渐渐扩大。有的蠹迹恰好在人像的眼睛下面,好似点点滴下的泪水。大西把相片册合了起来。
他沉浸在回忆中,不知不觉,他等待的时间临近了。
3
贮气仓库在另一栋楼房。在那儿,将制成的N气体灌进钢瓶内贮存起来。大部份直接由美军军需部验收,一部份送往本公司的工厂,按照其成份大批生产。
大西穿上防护服进入了贮气仓库。库内满满堆放了容量为20公斤至50公斤的贮气瓶。
戴着防毒面具的大西,不由得屏息敛气。交货期将到了,所以在这些贮气瓶里都灌满了N气体。要把这二百来个贮气瓶里的气体全部放出,可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儿。但这是大西自己决定这么干的。
为了不让人发觉,他不敢开灯。贮气瓶的出气阀都是用螺丝拧紧的,要一只只用手拧开,是件既费时间又花力气的活儿。而且,必须在黎明前全部干完。
贮气仓库当然没有窗。而且,唯一的通气口,就是大西潜入仓库的那扇狭小的门。虽然穿上防护服,但在浓度很高的N气体围裹中,长时间地进行重体力劳动,是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吸入毒气的。要是没有氧气,说不定就会窒息。但这是大西非干不可的事。
“祥子,一切拜托你了。”
大西在着手打开第一只贮气瓶的时候,呼唤着祥子的名字。万一自己陷于不幸,把健一托付给她了。他摸到了瓶口的阀门开关,开关拧得很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拧了开来。随着螺丝旋松,气体像喷泉般地涌出来。在吱吱的喷气声中,大西又开始拧开第二只贮气瓶。
“这叫什么?”
在黑暗中,突然好像听见一个娇嫩的童声。
“健一!”大西喊着。但没有回答。只有喷气声划破了四周的寂静。
“已经发生了幻听感觉?好像太早了点儿吧。”
他苦笑了。不过,那确确实实是自己儿子的声音。他分明听到了。
“这是一种很坏的空气,所以,爸爸要放掉它呢。”
大西摸到了第三只贮气瓶。
“为什么这空气是坏的?”
“吸了进去,人会听不见说话声的。”他开始拧开第四只贮气瓶。好像健一也懂得这些气体的危害了。不久,大西似乎听见远处森林里小鸟的啁啾声,预示着暗夜即将破晓,他的周围已经横着四十来只放空了的贮气瓶。
看来,来不及了。但是只要能干,就得干下去。他焦灼不安,四周一片黑沉沉,只感到昏昏欲睡。可怕的睡意袭上身来,无法摆脱。行动已经明显地迟钝了。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不听使唤了,看来自己吸入了不少N气体。
“再坚持一会儿也好哇。”他暗暗为自己祈祷。
这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健一的声音。这声音压倒了四周不间断的喷气声,就像回荡着划破宁静午夜的钟声,直灌进大西的耳中:“这坏的空气是谁做出来的?”
大西的身体顿时僵直了。
“这……”他蓦地结巴起来。随即又好像痛下决心般坚定地说:“是爸爸造的。不过,爸爸知道了这是坏的空气,现在来扔掉它。”说完,他的意识陷入混乱,一下子变得麻木了。
“大西为什么会干出这种混帐事儿来?我一点儿都搞不懂。”
“说不定那家伙已经知道N气体的订货被取消了吧?”
“倘若是这样的话,可真是个大大的忠诚型职员哪!不顾自己生命安危,冒险去处理那批要拋弃的N气体。不过,他绝不是这么回事儿。那家伙去放掉气体的第二天,美军军需部才下达了撤消合同的通知。”
“那么,这事并不是疯子干的罗?”
“是疯了。以前,在长期的研制中,他一点儿一点儿吸入了N气体。倒不如说,这家伙选了个很好的发狂时机。他呕心沥血研制出来的成果,一旦知道将成为无用的废物,恐怕也会气得发疯的吧。再说,拿活人作试验,万一泄露出去,就往他身上一推,说是他作为一个化学工作者名利心切,独断专行干的。这是我当初就准备下的一招。”
“这么看来,这家伙倒也可怜。”
“嗯,不管怎样,那家伙的聪明脑袋太可惜了。这会儿那家伙怎么样了?”
“丝毫也没有复元的征兆。由于在体内长期积存,而且这会儿又吸了不少N气体,恐怕已经成了废物。命虽然保住了,人已经跟死尸差不多。”
“真可惜。”
“是可惜。没有他,公司也不会受多大影响。中央研究所正在不断培养新人,日本化成公司不是凭他的头脑能左右得了的,也不是那种经受不了风浪的小公司啊。”
“是喽,是这样。现在得考虑一下,N气体合同撤消以后,怎么来弥补公司蒙受的损失呢?”
“第一次的支出费用正在结算,设备投资和农药厂的转产都还没有进行,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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