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毒的女人
她一个笑脸都没有,一句再见的话也没有,就这样离开了我家。这种人,真让人受不了,正想着,我来到厨房,看见餐桌上放着她带来的解鱼的生鱼片,急忙把它们扔到垃圾箱里。
我不仅不接送丰上游泳学校,同时,还把上课时间,由周三改至周六。英语私塾,没有这个日程安排,只能照原样进行。
一个人接送里美时,游泳学校的年轻教练告诉我说,周六有亲子课,如果方便的话,请来参加。
周六,我换上了游泳衣,和里美一起进入游泳池。哎呀,大道寺靖子竞然出现了。她也穿着泳衣,带着丰一起来了。
“扑通”一声,她跳入泳池,紧挨着我笑喀喀地说:“我也把丰的游泳课,改在周六了,周六有亲子课啊。”满脸的喜不自禁,更准确说,是欢愉雀跃。我感觉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那一个小时的亲子时间,对教练的号令,也完全是心不在焉。
我对大道寺靖子的厚脸皮,感到太惊讶了。从泳池中上来沐浴时,擦拭身体、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她都片刻不离我左右。走出游泳学校后,她指着眼前的茶社,邀请我去那里喝杯茶。我找了个借口,向着家落荒而逃。
因为不用送丰回家,游泳学校离我家又很近,所以,不用开车。我使劲地拽着里美的手,拼命地快步往家走,猛地回头一看,她果然跟来了。我顿时感觉,浑身一阵颤抖,在拐角停下来,等待大道寺靖子。
“什么事?你有什么事?……”我严厉地问道。
我不经意地出现在拐角,她也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笑嘻嘻地说:“我到那儿。我到那儿有点事。”
“什么事?……”我的语气越发严厉。可是,大道寺靖子只是说“我到那儿”。
“你的车呢?……”我问道。
“我今天没开车来。”
不可能的。她家所在的那间寺院,离地铁站相当远,而且,这儿离上野毛,也有一定的距离。不开车,她不可能来到这儿。
“不要老缠着我!”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下去。迅速一个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里美想和丰说话。但是我不允许,强拉硬拽着她往前走。
见我怒气冲冲,女儿先是闷声不响地跟着,不久,她害怕地拽拽我的衣角问:“为什么不能和丰说话?”
我无言以对,怎么向她解释呢。也不知道靖子是如何劝说的,丰倒是静静的很老实。
逃进家后,我时不时地从门旁的小窗户,向外窥视着。只见大道寺靖子牵着儿子,静静地站在小巷的拐角。
不像要来我家,那她在干什么?如果她来到大门口,要让她进来吗?我内心很苦恼。
可是,三十分钟后,她们母子的身影,终于还是消失了。我松了口气,再一次感觉那个女人真的疯掉了。不,她确确实实疯了。也许病毒已经侵袭到她的头部。
丈夫下班回来后,我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什么大道寺靖子恬不知耻地跟着我,也把上游泳学校的时间改在周六,然后,又跟着我回家,在我们家房前,站了一会儿。我突然注意到,丈夫的神情变得忧郁不安。
“怎么了?”
“呀,没什么……”他吞吞吐吐地答道。
“什么事嘛,你快说。”
“呀,我在想,她难道……”
“什么?……”我的内心开始涌动着不安,脑海中浮现出大道寺靖子今天,那张奇怪的和蔼笑脸。
“我是说,难道她会小便吗?”
“啊?……”我不懂什么意思。
“呀,如果她在你附近,在泳池中小便的话,你就有可能感染病毒。”
我感觉从头到脚,都被泼了一盆凉水,心情降到了冰点。很有可能!那个女人当然会这么做。
这样就很清楚,她为何会那样笑容满面了。关于这个可怕的病,她学了相当多的知识,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通过把游泳学校的上课时间改到周六,把这个病传染给我。
我双腿颤抖着,想立即去洗澡。我想,她今天肯定这么干了。我,还有里美,都有危险。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那怎么办?……”我哭哭啼啼地问道。
“没关系,不用那么担心。”
丈夫的安慰,对我毫无意义。我想,必须去做个血液检査,必须去。而且,游泳学校无论如何,不能再去了。
06
可是,我还是下不了去检査的决心。如果感染的话,即使还可以转为阴性,丈夫也会失去工作的吧?这样看来,医生反倒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不便。而且,如果在泳池中被感染的话,要过六个星期,血液检查才会呈现阳性。现在立刻去检査,也没有什么意义。
大道寺靖子依旧不到三天,就打电话过来,说什么“想见个面,不知可不可以去您家”。我每次都找理由拒绝了她。
于是,她用塑料包袱皮,把她亲手做的寿司包好,放在我家的门前。我装作没发现,从门旁的小窗户,向屋外的小巷望去,只见大道寺靖子拉着丰的手,站在远处的电线杆下。
我给游泳学校打电话,说以后不去了。挂断电话后,我痛恨自己的不幸,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我是医生的妻子,知道了自己并不希望知道的、别人的秘密。我始终不觉得自己欠考虑。当朋友说:有健康方面的问题,想和我们商量商量时,我能拒绝吗?……只是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令人绝望的病。
我怎么会想到自己的朋友、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会得那么可怕的性病。我原本对梅毒了解一些,可我认为在如此和平的日本,那种病早就消失了。没想到,它突然就在我的眼前,露出它可怕狰狞的面目。
可是,如果说悲剧的话,想一想,应该说大道寺靖子,才是可怕的悲剧,才是真正的不幸。就像她自己总说的那样,她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带给她梅毒的,是她的丈夫。她实际上是千金大小姐,真的不知道那种应该觉得羞耻的性病,所以才会轻松自如地,找我们夫妇商量。但那之后,随着对这种病的逐渐了解,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轻率的错误。她才是考虑不周。尽管仅仅是最普通不过的行为,可她却让我这个主妇朋友,知道了她必须拼命隐藏的重大秘密。而且,他们夫妇的病,似乎已经太迟了。
我去参加里美幼儿园的母亲会。当母亲们围坐成一围时,大道寺靖子孤单单地站在众人身后,看见我后,就靠了过来。没办法,我只好和她坐在一起。
母亲们边品茶,边慢慢地聊着。我连自己面前放着的茶碗都很担心,根本没心思插嘴发言。重要的母亲会,就要这样心不在焉地过去了。
就在那时,坐在一旁的大道寺靖子,一边抬头看着别处,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唓哝道:“好像是脑膜炎的初期症状啊……”语调简直像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