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位
“今晚只要一个人就够。”大胡子男子小声地说。
听到这句话后,弗洛伦斯心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流下了眼泪。但紧接着,一句话把弗洛伦斯惊呆了。那个被抬走的女孩叫喊着:“她想逃跑!她想锯断铁栏逃跑!真的,相信我!”
弗洛伦斯停止了流泪,从石板地上坐了起来,她全身僵硬,想马上把铁锯藏起来。不见了!铁锯不见了!她在衣服上到处找,哪里都摸不到。
“相信我!她想逃跑!她在锯栏杆,我告诉你们了,你们得放我走! ”她不停地尖叫呼喊,但声音越来越远。
弗洛伦斯紧张得僵直着躺在地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卫兵们听信这些话会回头找她。赶快得把锯子藏起来!可是,那把最要紧的铁锯却不见了。
过了好久,听不到卫兵回来的动静。不久就听到那个女孩尖厉的惨叫声传来,然后越来越小了,周围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弗洛伦斯茫然地坐了好久,接着就默默地哭了起来,眼泪怎么也停不住,她不断地抽搐着。
既不是因为暂时放下心来,也不是出于对那个女孩的同情,弗洛伦斯之所以感到绝望,是暗暗埋怨自己危急时的不理智。现在多少因为那个女孩已经说不出话了而放下心来。不,说不放心是假话,因为坚持告发自己逃跑计划的人死了,这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即使明天自己也要面临同样的惨剧,今天却为暂时能捡条命而感到高兴。因为别人丢了性命而感到高兴,弗洛伦斯为自己的可悲而哭泣。
当天晚上,被杀害的女孩没有被送回牢房来。他们改变做法了。即使送回牢房也只能丢下不管,只能看着她死去。知道她告发过自己,还要面对她濒死的模样,这对弗洛伦斯而言实在很痛苦。所以女孩没被送回来,倒免得再让她悲伤。无论如何,一想到那位女孩今晚不知在哪个地方静静地等待死亡,这让弗洛伦斯痛苦万分。
士兵和大胡子男子也许以为那位女孩的话是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下说的,并没有到牢房来检查铁栏或对弗洛伦斯进行搜身。这也使弗洛伦斯略微感到放心。经过这场虚惊,弗洛伦斯也多加了点小心。每当卫兵在走廊里待着时,她就坐着不动,咬紧牙关像在和他比耐心。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有点举动就可能引起他的怀疑而送了命。实现这个计划还需要必要的准备时间。
卫兵站起身来,无精打采地伸了伸懒腰,从笼房前走了过去。弗洛伦斯听到他打开台阶旁边的门,爬上石阶离开了的脚步声后,马上从地上一跃而起,趴在地板上拼命寻找起铁锯来。
可找到了!原来它掉在墙角的暗处。一定是刚才被抓住手臂要被拖出牢房时,自己使劲挣扎才让藏在衣服里的铁锯掉下来的。落地的时候应该有声音,只是因为当时几个人又哭又叫,才没让他们听见了。
她把铁锯捡起来,伸进锯了很深的铁栏杆中间继续锯起来。威娜走了过来,也想帮点忙,因此她只要累了就让威娜接着干。但没过多久弗洛伦斯就开始烦躁起来,一把将威娜手中的铁锯夺了回来。
她拼命地锯着锯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万一今天晚上锯不断,就让威娜明天继续干就行了,因为自己就要被杀了。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拼命干,不管自己是否情愿,最终都要被杀死了。
想到这里,弗洛伦斯才有点儿理解了,刚才那个女孩被带走时为何要拼命把自己的逃跑计划说出去。原来她根本无法理解,明明自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把别人的秘密说出去呢?而这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到那种心情了。
今天晚上,要是天亮之前无法锯断铁栏的话,自己究竟会怎么办?天亮后,笑着把铁锯递给威娜,告诉她,我跑不了了,你来接着把它锯断,逃出去后请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家乡的人们。你逃到附近森林里时,会有个叫卢迪的男孩等着救你。你要加把劲!自己能够这么对她说吗?
上帝正在考验我,弗洛伦斯想道。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并不能保证完全能做到。也许我也会懊悔、恐惧、不顾一切地哭喊吧?然后埋怨为什么只有我被杀,气得把铁锯扔在卫兵面前的吧?我怎么也会这么怕死,做这种罪恶深重的事呢?弗洛伦斯想着。
她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继续拉动着铁锯。已经锯到一多半了,大概总有三分之二了吧。再来几下,再来几下,她告诉自己,一边不停地锯着。
已经过了四分之三了,即使威娜催她换一换,她也不想松手。因为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机会了,是上帝给予自己的机会,本来自己今天就已经被杀了。天亮之前是留给自己的最后可能。如果太阳出来之前不能锯断它,自己就活不了了。
正如她自己想象的一样,越接近最后。速度眼看着就越快起来。弗洛伦斯锯得越来越顺手,即使是个男人,或许也就不过如此。威娜也勤快地帮着清理干净落在地上的铁屑。这也理所当然,因为她也可能因此而得救。
只剩一点儿了,就一点儿了!弗洛伦斯焦躁了起来,只剩两三毫米就完全锯断了。锯子已经快锯到头了。还有最后一点儿,只有一点儿了我就得救了!我不会死了!
就在这时,就在她满心欢喜得想大喊出来的时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弗洛伦斯的双臂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扭到身后,按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弗洛伦斯大声喊道,“只要再锯几下就行了!”话未出口就已被人捂住了嘴。那是威娜的手。哦!我知道了!威娜,你是内奸!
“嘘! ”威娜的声音在弗洛伦斯的耳边响了起来。
接着,弗洛伦斯听到了让她绝望的响声。那是走路的声音!卫兵走路的声音!下台阶的脚步声。那不是自己的耳鸣。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今天卫兵又回来了?
然而,这时弗洛伦斯见到了,见到了照到走廊里的朦胧的曙光。天亮了! 天已经亮了!她却完全没发现。
接着,一阵彻底的绝望向她袭来,眼前微亮的景色变成一片黑暗。
我完了!没有锯断铁栏,还没锯断铁栏天就亮了。我为什么这么不走运?上帝啊,你为什么这么无情!我逃不出去了,我今天晚上要被杀死了!
弗洛伦斯拼命咬牙忍住哭声,她感觉到威娜柔软的身躯正从身后搂住自己。她听见卫兵坐在老位置上的声音。弗洛伦斯伤心地哭了。完了,我一定活不成了。卢迪也白白指望了一场,多么可悲啊!可是,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的生命算起来只有几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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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白天,弗洛伦斯几乎都在虚脱的状态下度过的。由于过于绝望,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情感。自己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只是不断地流着泪水。那不是因为悲伤,要问眼泪是为何流下的,那只是因为无比的恐惧,是面临即将被杀的恐惧而流下的。
下午又有新的女孩送进牢房里,他们还真有办法,每天总能找到女孩送进来。弗洛伦斯即使见到了新来的女孩的模样,脑子里也都是一片空白。就算有人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她就跟没听见一样,也不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