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位
接着,可能会堆放在走廊,堆放在台阶上?等地下室全堆满了以后,再把尸体堆放在二层、三层,直到赛伊特城堡里堆满尸体为止?这个冷酷无情的女魔头,究竟长着一副怎样让人胆寒的嘴脸?真想亲眼见一见。他想道。
图尔索在赛伊特城堡的二楼迎宾室里摆下了阵势。他下令搬来一张桌子,把这里作为临时指挥室。放进暖炉的炭火还没让房间温暖起来,图尔索就已经接到部下的报告,说是已经抓获了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据说她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只是神情茫然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图尔索下令马上把她带来。为了看清她的脸,当然要让房间里的照明更亮些。于是他下令在屋子里增加了几个可以移动的照明器具。准备好后,他急不可待地等候着这位从今之后将遗臭万年的作恶多端的女魔头将以何等可憎的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明亮的灯光下,一位士兵出现在眼前。在摇晃的火把照得他的脸明晃晃的,他用尊敬的口吻说:“奉您的吩咐,人已经带到。”说完,他便立即退往后面。接着,一位盛装打扮的女性悄然走进房间,她的样子十分普通,怎么看都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这就是伊丽莎白?巴托里?图尔索有点失望地看着她。巴托里步履轻快地走近了图尔索。从举动上让人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的脸上浮现着灿烂的笑容,脸上的肌肤在火把的映照下,浮现出一股迷人的妖艳之气。
从图尔索看来,伊丽莎白的确不像是个五十岁的女人。
“啊,图尔索大人!欢迎您莅临我的城堡!”伊丽莎白满脸洋溢着喜悦,喊叫着说道。
她的声音既高亢又可爱,听起来完全像个少女。两个眼珠滴溜溜乱转,有时双手会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女姿态。图尔索心中的想象完全被颠覆了,眼前的伊丽莎白?巴托里竟然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天真可爱!
“久仰您的大名,图尔索大人。能这样跟您见面,今天晚上真是太美妙了。啊!真的!真是太令人难忘了。我们身上同样都有着高贵的血统,能在一个房间里见面,实在太好了!快让人拿葡萄酒来!”
图尔索抬手制止住摊开手正想离开的伊丽莎白。
“我想不必了,巴托里夫人。这种事就不必费心了。请到这里坐下。现在还没有心情喝你的酒,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可是……”伊丽莎白似乎显露出不安的神情说道,“是吗?”然后一脸懊丧地坐在沙发上。那副模样只是表示自己的诚意无法被对方接受,为此遗憾得不得了的懊悔。但是接下来的话居然令人大吃一惊。
她摆出一副娇滴滴的表情说道:“请告诉您的士兵,在面对高贵的女人时,别忘了保持恭谦!”
她虽然已经年届五十,却一点也感觉不出与年纪相当的稳重气质,表情和动作就像十几岁的女孩般开朗热情,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内心的时间似乎还停留在未婚前的少女时期。
“巴托里夫人。”图尔索等夫人在沙发上坐定后,开口说道。没想到伊丽莎白却用尖细的嗓子,嘻嘻哈哈地高兴地笑着回答:“呀,真讨厌,怎么跟我见外了?叫我伊丽莎白就行了,我也叫您乔治。”
即使是图尔索也难掩狼狈的表情。他说道:
“你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事态的严重性,巴托里夫人。请把现在的谈话理解为审判也不过分。严肃的仪式中不适宜相互昵称,所以这种称呼方式请再勿提起。巴托里夫人,我刚刚去过地下室。”
伊丽莎白听了后,以一种近乎幽默而风情万种的表情瞪圆了眼睛,同时不知何故,又突然激动得满脸通红。
“讨厌!”伊丽莎白矫揉造作地,似乎不好意思地露出点谄媚的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们男人怎么要上女人的地方去呢?”她的话听起来让人感觉奇妙:“一个女人总有些地方不想让男人看见的。我们要见男人之前,都要先化化妆,打扮一下,换件内衣……”
说到这里,图尔索终于才知道,刚才伊丽莎白的样子仅仅只是害羞。
“从某个意义来说,女人真是十分可怜的动物,图尔索大人。总希望在男人面前显得更年轻漂亮一点儿,她们为此下尽工夫的。但是这种背后的努力,我们是不希望男人看到的。对于女人来说,这就和洗手间一样,绝不是多么洁净的场所。一定吓您一跳了吧。真讨厌!我脸都红了。您看,我的心还在咚咚地跳呢!……不信您摸摸。”
伊丽莎白?巴托里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像背熟了台词的戏剧演员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这时候,她也许以为谁也不该打断自己的发言。
图尔索这时才清楚地回忆起来,少年时代他曾经和眼前这位当时的女孩坐在水池边的石头上说过话,她也曾这样滔滔不绝地对他诉说昨天晚上做过的梦。她的眼睛像梦中的女孩似的。十岁时,二十岁时,也许她就是用这种方式跟人说话的。可是到了五十岁,她的说话方式居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丝毫没有表现出亏心和自我反省的样子,这简直让图尔索无言以对。对于伊丽莎白而言,也许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算不上是什么罪恶,仿佛只是女人自然而然的本能行为,就像为了在男人面前看起来美丽而化的妆,进行的打扮一样。所以她才敢不断强拉城外的女孩进城,对她们加以杀害,吸取她们的血。
图尔索原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对伊丽莎白问个明白,但现在似乎一个也想不出来了。他的思绪已经向着远方飞去,脑子里想到的净是和眼前这位女魔头完全不同的原来那副形象,这让图尔索感觉备受打击。
但是她好像并不这么想。再这么和伊丽莎白继续说下去只会让人不愉快,图尔索已经预感到,这么下去自己也会被她那副异常的精神状态所虏掠,她会以她特有的方式,把自己卷进那个极不寻常的疯狂的世界里去。
但是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想想又感觉哪儿不对。只是觉得和她说话十分令人不快。确实,以她的容貌而言,到了五十大概还能归于年轻漂亮那一类。可是那种异于常人的光亮的皮肤,装腔作势的笑容,让人感觉少女似的极不自然的动作和言语,这一切都让图尔索心理上感到非常不悦而难以忍受。
这到底是为什么?实在无法准确地说清楚,总让人感觉希望马上离开这里,就算外头冻得像冰一样也无所谓,只想出去吸口新鲜空气。
于是他吩咐士兵把她带回自己房间去,他又把另一名士兵叫过来,严令他彻夜对她进行看守,绝对不许发生逃走或者自杀这种事情。
对她如何处理早晚会作出决定,在此之前图尔索十分宽大地让她回去待在自己房间里。不管事态如何收拾,伊丽莎白总是一座城堡的女主人。
当他自己独处时,又开始思索起自己刚才为何心里一直感到难以言说的不悦,但他知道,这个问题即使想到天亮还是无法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