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
要说过去,礼子也不得不认可,茂木悦男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
“在柏木卓也的死亡事件上,我在多个重大时刻犯下错误。为了明哲保身,优柔寡断、拖延塞责,致使事件愈发不可收拾。由于我的过失,使学生们受到了更多、更深的伤害。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因为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
“你与我不同,你是一个强者。你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坚信的方向勇往直前。可你毕竟也是人。”
茂木悦男将视线从津崎先生的脸上移开。
“这次你错了。”津崎先生继续说,“柏木死亡事件的背后,并没有你极力要探寻出的那种被隐瞒的真相。”
“评议会作出怎样的结论,目前还不得而知。”
面对低声反驳的茂木悦男,津崎先生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就静候结论吧。”
闭上嘴,站稳脚跟,茂木悦男伫立在津崎先生面前,抬起头,说道:“学校这种制度,是这个社会‘必要的恶’,我在与这种‘恶’作斗争。”
“对此我很理解。然而,既然这种‘恶’是‘必要’的,我就希望能在其中做到最好。我一直在这样作出努力。”津崎先生的话音铿锵有力,“你能出庭作证,主要是藤野的功劳。对那孩子的勇气和智慧,我十分感动。你觉得怎样?”
茂木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是在苦笑。
“那是藤野凉子的战术。不过,接受挑战的辩护方也同样很了不起。在孩子们面前,我们这些大人全部一败涂地。”
茂木悦男耸了耸不宽的肩膀,看着津崎先生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他正要转身离去,又抛下了一句话,“我不久之后会联系您。您若是躲开我,就会犯下又一个错误。”
佐佐木礼子站在津崎先生身边,目送茂木悦男的背影远去。
“津崎先生,您真的要写这次校内审判的事?”
津崎望着礼子,脸上露出顽皮的神情。
“记点日记还不行吗?”
他笑了,佐佐木礼子也跟着笑了。包围在操场上闷热的空气中,他们的太阳穴边都淌下了一长串的汗水。
我们这些大人全都一败涂地。现在除了等待,已无事可做。
·
“我想说一句你或许会觉得很荒谬的话。”停下了筷子后,野田健一对神原辩护人说道。
辩护方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庭审结束后回到这里,大出俊次已经不见踪影,也没人来告诉两人他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
于是,两人便一直冷冷清清地待着。
健一刚回到休息室时,只感觉累得不行,所有的能量都已用尽,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从未有过失态举动的神原辩护人,也是一进休息室就默默地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在上面躺了下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健一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健一趴在桌上,时睡时醒地打着盹,直到差点从桌面上滑下来时,才突然惊醒。一看时间,发现自己睡了三十多分钟,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他决定吃便当。打开包装,掰开一次性筷子,才吃了一口,唾液便直往上涌。太好吃了。看来,令他筋疲力尽的并非疲劳,只是肚子太饿罢了。
无论什么时候,肚子总会饿。只要吃饱肚子,力气也会渐渐恢复。他拿定主意,要向神原辩护人搭话。
“我想说一句你或许会觉得很荒谬的话,可以吗?”
神原辩护人一动不动,似乎决定装睡到底。健一知道他在装,因为他的背部肌肉根本没有放松。
“我们是不是有点像正在闹离婚的夫妻,双方都很累很难受,却暂时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只得赖在一起。”
椅子发出一阵“咕咚咕咚”的声响,神原辩护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脸转向健一,枕着自己的胳膊扬起了头。
“便当,好吃吗?”
“很好吃。”
“是什么便当?”
“炸猪肉块和什锦饭。”
神原辩护人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吃吗?”健一递给神原一盒便当。
神原睡眼惺忪地接了过去。
“津崎先生提供的午饭,每天都变着花样。”
“嗯。”
“要做到每天都不重样,也挺不容易的。”
刚才一直横躺着的神原辩护人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我说,你的想法还真古怪。”
谈话缺乏主题。健一细嚼慢咽地品尝着什锦饭。
神原和彦背朝健一躺着,完全是一副逃避的姿态。健一心想:他此刻应该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尤其是我。
“闹离婚的夫妻?”神原咕哝一声后,笑了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健一也笑了。这一笑,让他打开了话匣子。之前一直束缚着健一——他为自己套上的束缚终于解开了。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现在似乎能讲了。他很想讲出来,干脆全部坦白吧。健一觉得,只要公开自己的秘密,即使不能和神原扯平,也能更接近他一点。
“我的父母,特别是母亲,非常烦人,叫人来气。”
我曾经要杀死他们——这句话他没能讲出来。他不想用“杀死”这个词。就在他琢磨是否要改作“消灭”时,神原开口了。
“既然一直隐瞒着,那现在也不必讲出来。”
健一手拿筷子,眨起了眼睛。
“这种事,还是一直藏在心里的好。要讲的话,往往会让人感到迷茫。”
是这样吗?
这是神原和彦的切身感受吧?他将本该藏在心里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这令他十分迷茫。
听他讲述的那个人,正是柏木卓也。这种毫无保留的坦白,为两人之间的友谊投下阴影。
“说得也是。”健一点点头,继续吃起了便当。他感到胸口很闷,为了抑制这种憋屈感,他一个劲地把饭菜往嘴里送。
“野田的父母来旁听了吗?”
神原和彦还是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他是否察觉到我要对他讲的事,就是我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呢?
“应该来了吧。”
“是吗?”神原和彦问道。他没有动那盒便当,只是将它放在身边,“我们家的两位都来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没有留下让人多想的余地。
“你说‘我们家’……”
“父亲和母亲。”
“是神原的……”
“是啊。哦,难道一定得严格地说成‘养父母’?”这句反问略带焦躁。
“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有些吃惊。你不是说过,关于这次校内审判,你对父母保密了吗?”
神原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是保密的,只是没能保密到底。”
上一篇:幻色江户历
下一篇:所罗门的伪证2: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