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
在大家落座之后,井上法官发表的演说更让礼子感到佩服。
“在正式开庭前,请允许我阐述校内审判的若干基本规则。”
说完这句开场白,他扫视了会场一周。陪审员们都在法官脚边低头坐着。只有高个子的篮球社主将扭过上半身,仰视着法官。
“此次校内审判是我们三年级某个小组同学的暑期课外活动,目的在于査清本案的真相。因此,即使本法庭判决有罪,被告也不会受到处罚。我们既没有也不想拥有处罚被告人的手段。考虑到在座的各位中或许会有人对此抱有疑问,因此本法官首先声明这一点。”
茂木悦男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却满是笑意。他简直像一只童话里的猫,一只太想笑以致全身都散发出笑意的大猫。
“本案在现实中并没有提起诉讼,因此,检察官在起诉被告时,也不会有足以支撑诉讼的材料。”
一下子把话说得这么绝,真的好吗?佐佐木礼子皱起了眉头。
“我们之所以决定采用在法庭展开嫁论的方式弄清真相,其动机在于通过检方和辩护方的论战,使案情逐步明朗。同时……”井上法官看向辩护方,双手握拳抵在桌面上,“还要补充一点,本法庭的开设也是出于被告的强烈要求。
旁听席上出现一片嘈杂声,比旁人高出一头的大出俊次脸上却没有明显的反应。
“在座的九名陪审员,在接下来的审议中,你们有义务认真倾听,抛弃个人先入为主的看法和偏见,仅以本法庭公开的事实为依据来作出合理、客观的判断。九名陪审员已为此作了宣誓。”
此时,篮球社和将棋社的主将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用拳头擦了擦鼻子底下。有一名女生陪审员闭上了眼睛,肩背僵挺挺的。仓田真理子则由于过分紧张而热泪盈眶,不住地用手指擦拭着眼角。
“正如各位手中的文件上写的那样,对于前来旁听的诸位,也有需要协助的地方。特别是其中‘法官依据职权’云云的一条,由于本人只是城东三中的一名学生,是个未成年人。”说到这里,井上康夫猛地提高嗓门,“什么法官?明明只是个小鬼,耍什么威风?”
法庭内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冷风机低低的呻吟。
“或许有人会提出如此异议。”
井上康夫银边眼镜后的那双细眼露出轻微的笑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茂木依旧笑容满面,丝毫没有变化。
“我既已受命担任此次校内审判的法官,就被赋予了在此场合的职权。我有指挥诉讼的义务,也有管理法庭的责任,所以……”
他慢慢抬起身子,拳头离开桌面,端正站姿。
“请检察官、辩护人、陪审员以及各位旁听者,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遵从法官的指示。若有违反,法警将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山崎法警双手交握腰间,两脚叉开站得稳稳的,在旁听者众目睽睽之下岿然不动。
“由我一个人位居髙台,也是出于法官的职责。对此,还请大家理解和配合。”法官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直起身来后继续说,“由于运营本法庭的是我们这些初三学生,在审理过程中会避免难懂的法律术语,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日常语言作出明白、具体的发言。同时正如我开头说的那样,本法庭审理的是一起现实中并未提起诉讼的案件,审理程序可能会与实际审判不同。不过,为了不使其变成消遣娱乐,基于特定主张随意歪曲事实,或者说,为了不至于招致如此怀疑,本法庭必须遵守一定的秩序。我认为,维持秩序正是指挥这场诉讼的法官的职责。”
一直注视着法官的佐佐木礼子这时才发现,法官身上的那件黑袍是理发店剪发时罩在客人身上的那种,薄薄的泛着亮光。
可即便如此,这位伶牙俐齿的法官身上确实散发着某种类似威严的东西。
“法庭审理从今天开始,为时五天。”
井上法官再次扫视整座体育馆,银边眼镜闪着寒光。
“希望在这段时间内,检方和辩护方能共同努力,发掘真相。”
藤野凉子闭着眼睛。神原和彦望着旁听席,随后又和野田健一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坐在陪审员席上的胜木惠子飞快地动起了手。她一左一右摘下耳朵上的耳环,握在掌中。
法官用右手抓起木槌。
“哐!”锤声高高响起,震颤了法庭内所有人的耳膜。
间隔许久,等余音散去,井上法官朗声宣告:“开庭。”
2
“下面,”井上法官将视线转向藤野凉子,银边眼镜再次泛起寒光,“有请检察官就本法庭需要争议的案件,以及对被告提出起诉的理由作出说明。”
藤野凉子站起身来。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站了起来。
“我是在此次校内审判中担任检察官的藤野凉子。这两位是我的助手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我们三人都是本校的学生。”
两位助手各自报上姓名后,又坐了下来。这时,藤野凉子绕过桌子来到前方。
“各位陪审员,”她的音调比平时说话稍高一点,“大家能接受如此困难的任务,对此我要表示衷心的感谢。”
藤野凉子深深低下了头。仓田真理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看。
“我们想在本法庭上弄明白的,是某位男生的死亡真相。”
他叫柏木卓也。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至二十五日凌晨,柏木从本校教学楼楼顶上坠落,全身遭受严重冲击,当场死亡。直到第二天早晨八点不到,遗体才被发现。他被前一天夜晚下的大雪掩埋,发现时,遗体已经冻僵了。”
藤野凉子手里并没有讲稿。她在即兴演讲。
“当时,柏木被认定为自杀。最大的理由是,在他坠楼而死的一个多月前,他已经不来上学了。是的,他不来上学。”凉子以缓慢而强调的口吻重复道,“他一直拒绝上学。这其中是有原因的。可柏木没有说出这个原因,就连和他一同生活的父母也毫不知情。同样,他也没有告诉自他拒绝上学后定期上门家访的当时的校长津崎老师和班主任森内老师。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有他的原因。”
这时,凉子的脸转向了旁听席。
“十一月十四日午休时间,柏木与同年级的三名学生在理科准备室发生冲突。不是单纯的吵架,而是伴随暴力行为的激烈冲突,所幸的是没有人受伤。事实上,柏木正是受此事件影响才拒绝上学的。”
藤野凉子调转身躯回到检察官的席位。她的目光落向摊开在桌面的笔记本,只看了一眼便抬起了头。
“他的遗体被发现后,有为数众多的本校学生将发生在理科准备室里的暴力冲突——或者说混战——与他之后拒绝上学的行为以及离奇死亡联系起来。只不过在当时,这番猜想并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持。谁都得不到证据,因为柏木没有留下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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