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2:决意
“不知道。”神原和彦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这也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猜测的。”
大出俊次还没有刹住车。“是老爸吗?”他咕哝着,视线停留在半空中,淡淡的恐惧浮现在他的眼底,“我老爸威风得很呢。发了大财,冤家也多了。”他的脸阴沉沉的,“生意上的敌人多得不得了。所以,即使我们是受害者,警察也会不依不饶地调查我老爸……”
大出木材厂在经济复苏的大好形势中大赚了一笔。对此,健一也有所耳闻。大出俊次不是正穿着昂贵的衣服吗?浸透了汗水的衬衫后脖领处,透过面料可以看到标牌,说明这不是超市或卖场里挂着卖的货色。
成功人士背后总是潜藏着黑色的感情漩涡。某些人对于大出胜成功的怨恨,正在那件过于昂贵的衬衫上凝聚成深重的黑暗。这一切,便是健一他们尚无法理解的成人世界的严酷现实。
健一突然对此有了几分切肤之痛般的感受。他问道:“如果询问风见先生,他会不会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呢?”
俊次这次没有激动,只是摇了摇头,平淡地说了句:“这和他没关系。”他似乎被各种疑问和谜团搅糊涂了,没有注意到刚才对他刨根问底的竟是野田健一。
“大出,”神原和彦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大出俊次身边,“正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我才会问,搞这次审判没事吗。”
神原和彦到底在担心什么,健一也明白了。一旦开展校内审判,大出俊次身边的那些状况就会重新出现。
“如果取消校内审判,这起事件就会逐渐被人遗忘。尽管你无法洗清冤屈,但电视台不会再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学校也不会为此频频召开家长会了。”
一旦大张旗鼓地开展校内审判,事情便会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纵火犯的目的是想让俊次吃点苦头的话……
“他会对这种为大出伸张正义的活动感到不满,从而可能再次闹出事端。”
大出俊次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神原和彦,眼睛都不眨一下。
神原和彦轻轻点了两次头:“如果纵火犯只是搭了三中骚动的顺风车,而真正目的在别处……”
他或许会再次兴风作浪。毕竟,已经平息的事态再次被炒热,就会出现再搭一次顺风车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看纵火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目的早已达成,那即使还有搭顺风车的机会,他也不会出手。如果前一次纵火并未达成目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我老爸又会成为攻击的目标,是吧?”
大出俊次嘴角僵硬。他的视线仍在游移,仿佛在空中找寻着大出胜。怎么办?老爸,我该怎么办?
“轻易下结论是很危险的。”
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如果不加以关注,那会更加危险。
“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即使窗户全部打开,没有安装空调的教室也依然闷热异常,可健一的胳膊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藤野、井上和北尾老师也都没有注意到。”
大出俊次像是清醒过来似的重新将目光投向神原和彦:“是啊。那你怎么会想到的呢?”
神原和彦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大概因为我一直是局外人吧。”
“真的很危险吗?有多危险?”
“还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不,不是”健一立刻反驳,“大出的祖母已经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了。这事我们竟然都忘了。”
“没忘啊。”神原和彦说,“至少藤野没忘。大出家的火灾正是促使她想要举办校内审判的原因。”
她想到,就在我们集体沉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大出家死了人。
这样想来,凉子确实做得很对。健一的脑袋乱作一团,毫无头绪,只会一个劲儿地出汗:“藤野的父亲可是警视厅的刑警啊。”
这句从乱糟糟的心头不经意冒出来的话,却让神原和彦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猛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是的,应该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健一补充说明道,“她说过,对于这次事件,她曾跟父亲仔细商量过,还向父亲表达了她自己这次轮到神原和彥视线游移了。他的脑子也明显有些混乱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提出话题的健一竟然把握不住脉络了。大出俊次焦躁起来。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提过的问题,藤野的父亲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他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女儿呢?譬如说,女儿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当校内审判重提这些旧事时,会在意想不到的方面产生严重的影响。
“因为他是个笨蛋。”大出俊次又吐出了他最拿手的台词,“根本没想到呗。要不就是觉得我们家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真是“怎样都无所谓”,那就等于否定了凉子为大出俊次证明清白而组织的活动。
“在大家的劲头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时候,这些话说出来等于当众泼冷水。”神原和彦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经恢复平静了。他身上的白衬衫由于汗水的浸润,有好多处变成了半透明。“不过对大出不能不说。”
俊次应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决定,是不是?”
神原和彦点了点头。大出俊次也对他点了点头。还挺像一对真正的辩护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这个瞬间,辩护人与被告的关系确立了。
热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公示牌上的纸片哗啦哗啦直响。学校里已经没人了?难道全都睡着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说……”大出俊次望着墙上的纸片,用干巴巴的语调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死柏木。”
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神原和彦回应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了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皱起了眉头,“觉得那小子阴阳怪气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响。阴阳怪气?
“是个怪怪的家伙。”大出俊次简短地加以说明,对他而言,用上这样的词汇已经算尽力了,“但是,我可没有杀死他。”他已经不用卷舌的语调了,“虽说谁都不信,可我真的没杀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气的气球,五官皱成一团。
“要证明这个就这么难?难道我们家里还得有谁被杀死吗?”说到最后,他的话音有些发颤,像在叹气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彦问道。他并不是在确认,而是在严厉地逼迫:“既然如此,校内审判非办不可。”
“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吗?”俊次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大出俊次也会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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