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
说来说去总在原地打转,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讲。不过没关系,从这些话中至少可以了解佐佐木警官的立场。
她跟校长是一伙的。
他们有着相同的利害关系。津崎校长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管理的学校发生了学生杀害同学的事件。同样,作为城东警察署的一名警员,佐佐木礼子死也不肯承认,由于自己的草率办案而漏掉一起重大的谋杀案。因此,她反而包庇起杀人犯来。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刑警。
两人都把自己的面子放在第一位,不考虑孩子的生命和基本人权。这样的事情如果放任不管,就等于柏木卓也被谋杀了两次。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与大出社长会面时,茂木身上藏着录音机。现在,他听着录音开始写采访笔记。电视台的其他同事都不愿走近茂木的桌子。
大出俊次、井口充、桥田佑太郎。
笔记本上,他用粗体字写下三个人的名字。
对大出家的采访已经结束。正如预料中的那样,大出胜是个粗暴野蛮、只会一味纵容孩子的无能父亲。接下来该轮到井口家了。由于当事人未成年,很难把握与本人见面的时机。还是首先与他们的家长见面为好。这是茂木惯用的工作方式。看看家长,就知道孩子是什么样的。井口充的父亲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关于桥田佑太郎,无论问哪一位学生、哪一位家长,得到的答复似乎都与只有恶评的大出和井口不太相同。甚至有人说,他本质上还是个不错的人。还听说,最近他很少跟另外两位混在一起。
桥田佑太郎说不定会成为解开柏木卓也谋杀案的关键人物。会不会是杀害柏木卓也带来的罪恶感促使他疏远大出和井口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撬开他的嘴应该不难。
茂木记者斗志昂扬。
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份斗志的本质已经和刚开始采访时有了细微的变化。
在昨天的企划会议上汇报采访情况之前,茂木的心里只有解开柏木卓也死亡真相的热情。即使觉得谋杀的嫌疑很大,他也没有彻底抛却他杀的可能性。他要揭露的问题,是城东三中坚持隐瞒事实,为了不损害学校的名誉,将事件弄得复杂化。
导演和节目组的其他成员根本不把他的采访报告放在眼里,还宣布不采用这一题材。从那时起,他的心境就发生变化了。
如此巨大的问题,能被“把握不好会很危险”这样消极的理由葬送掉吗?难道这是新闻工作者应有的态度吗?
更气人的是,有人竟说:“老是搞校园题材,观众会看腻的。”
什么看腻不看腻的!这是新闻报道,又不是娱乐节目。一个孩子被杀了,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是自杀,也是被那些只顾明哲保身的混蛋老师逼死的。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是“谋杀”!怎能用一句轻飘飘的“观众会看腻的”搪塞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不会轻易罢手。我一定要查明真相,查出那些在柏木卓也死亡事件上负有责任和罪恶的人,将他们公之于众。
我绝不,绝不会放弃。
33
刑事课的办公室总是烟味呛人。
名古屋警官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跟往常一样,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他眼神蒙昽,像在打瞌睡。
别的桌子跟前都没人,连课长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哦。”看到礼子后,他用跟表情一样松松垮垮的声调打了个招呼。西装外套前襟敞开,没戴领带,衬衫的下摆从皮带下溜了出来。
“谁抽了这么多烟?”
礼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她轻手轻脚地从名古屋边上那张堆满文件资料的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椅子,刚要坐下,桌上的文件资料就像雪崩一般坍塌下来,她慌忙用手摁住。
“刚才还有一大帮人在这里吵嚷着呢。”
“名古屋警官,你这样戒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将椅子放回原地,才终于遏制住了“雪崩”。结果,佐佐木礼子只得直挺挺地站着。
“境由心生嘛。”名古屋微微一笑,但很快就收敛了笑容,捏起那根过滤嘴含得湿乎乎的烟,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大伙都去总部了?”
“估计那边也是空的。现场调查的关键时期嘛。”
今天凌晨,辖区内一家饮食店发生了抢劫杀人事件。为此,警署的训示场设立了特别侦查总部,刑事课的主要警力都扑到那边去了。
“那你呢?”
“听电话呗。总得有人看家吧。”说完,他打了个大哈欠,牙齿蜡黄,是尼古丁的颜色,“我说,你又怎么了?眉毛都打结了。”
这家伙说不出好听话。至少说句“愁眉苦脸”也好嘛。
“听庄田说,有HBS的记者来采访过你?”
就是那个专题报道节目《新闻探秘》的茂木记者,特会搞教育题材,几乎算得上节目的当家。
“你看那个节目吗?”
“看啊。”
“那家伙比电视里寒碜多了。”
我可不是来听你这种不痛不痒的观感的。
“他都问了你些什么?”
名古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从桌上那包压扁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别那么神经过敏,又没说什么要紧的。”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礼子有些生气了。听他这口气,好像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礼子来封他的口似的。
“你跟那个记者见过面?”
“都谈过好几次了。电话也打了不少。”
《新闻探秘》是一档过硬的节目,礼子对他们的报道方式也抱有好感。不过她很早之前就觉得,茂木记者的做法多少有点过头。作为一名记者,他的感情过于充沛了。这次,由于城东三中柏木卓也的自杀事件,终于有了跟茂木记者面对面接触的机会,也因此明白自己原先的感想并没有错。
“那家伙好像怎么也要弄成杀人事件。我是说柏木的事。”
“好像是吧。”名古屋漫不经心地说。
“你有没有觉得,他名为采访,可我们所说的话他根本没在听,好像他心里早就想好了。”
“也难怪。把举报信撕碎丢弃,确实很糟糕。”
“可是,森内老师说她没那么做。”
“你觉得这种说法,人家能接受吗?”名古屋说得没错,“佐佐木警官,你坐下吧。”
名古屋一把拖出邻桌下方的椅子。桌上堆着的那些文件资料终于“哗啦”一声,痛快地掉了下来。
“这桌子是谁的?”
“是我的地盘。东西太多了。”
“不能稍微整理一下吗?”
“都是正在办的案子。”
名古屋问要不要喝茶,礼子说不要。反正要喝也是她去倒。
“心急上火不会有好事。既然电视台这么起劲,拦也拦不住。他们要干就让他们去干。忍着吧。”
这时,电话响了。名古屋拿起听筒“哦,哦”地应了几声,有气无力的。随后他又“嗯,嗯”地应了几声,叫人无法判断内容。这里真的是城东警察署的刑事课吗?不是三十年前的乡下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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