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
难道藤野凉子没读那封举报信吗?那个优等生在干什么?她没有马上跟她父亲商量吗?没有告诉学校吗?要给她打个电话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树理顿感心乱如麻,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给藤野打电话要问什么?问她:我寄给你的举报信,你扔掉了吗?冷静,冷静。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想想,再想想。三宅树理开动脑筋,展开想象。
譬如说,呃……譬如说,我收到了奇怪的信件,想跟她商量一下,如何?我收到了举报信,信中说柏木是被人杀死的。藤野的父亲是警察吧?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想问一下。
可以啊,这样说不就行了吗?如果她要我把信拿给她看,又该怎么办呢?复印用的底稿还留着,但那不能直接拿给她看,说不定会被她看出破绽来。因为害怕,我看过后就撕掉了,可总是放心不下,便想到来找藤野商量。嗯,这样讲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年轻和幼稚都会造成同样的弱点:缺乏耐性。无论做什么事,都想马上看到结果。人生就是一连串的等待,这样的教训往往得活到中年才能体会。而意识到这一教训实为真知灼见,往往要耗费剩下的全部人生。
三宅树理同样急不可待。尽管她自我感觉已经深思熟虑,事实上还是相当肤浅幼稚的。
树理走到自己房间的电话旁。这是一台子机,按下通话按钮后,放在起居室的母机会亮起指示灯,父母会知道她在打电话。如果通话时间长,母亲肯定会过来看。到时候就必须装出一副为烦恼所困,在找朋友商量的模样。如果此事传到藤野父亲的耳朵里,自己的父母估计也会有所反应。因为,如果树理要求那个令人讨厌的优等生不要将此事泄露给他人,她肯定不会答应。她这个人,什么都要向老师和父母汇报!因此必须做好被父母发觉的思想准备。
“树理,那封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上周五。”
“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
如果再掉一两滴眼泪,父母就会更加深信不疑。那么,然后……然后呢?
再往后又该怎么办?树理一边自冋自答,一边从抽屉里取出班级紧急联络通讯录的打印件,上面就写着藤野凉子家的电话。树理此时满脑子都想着给凉子打电话,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的余地。她只想早点跟凉子沟通,早点让自己轻松起来。
树理十分紧张,甚至听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她的手指在发抖。心一慌,她拨错了号码,只得重拨一遍。
这次总算拨通了。听筒里传来等待的铃声:嘟——嘟——
咔嚓。
“喂,这里是藤野家。”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既紧张又兴奋的树理,一心以为肯定会由凉子来接电话,现在听到陌生的声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喂,这里是藤野家呀!”
估计是个小学生。藤野凉子有妹妹吗?树理将听筒紧贴耳朵,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
“这里是藤野家,请问您是谁?”
这小丫头真讨厌!
这时,树理飞速旋转着的脑筋里冒出一连串疑问。举报信寄给你三宅树理?为什么?你又不是老师,家里又没人当警察,再说你原本和柏木卓也并不亲近,为什么会寄给你?这不奇怪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她又该如何应对、如何解释呢?
树理跟柏木连话都没说过。她对柏木根本不感兴趣,甚至不愿意走近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追溯所有人知晓的事实,便无法捏造不可能发生的情节。这与举报信内的虚构内容有着本质的区别。
树理用力扣上听筒,挂断电话。她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我并不笨,却差一点犯下无可挽回的失误。这到底是怎么问事?好险啊,真是千钧一发!树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用双手摩擦着自己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脸上露出冷笑。
现实并没有任何改变,但树理撒下的弥天大谎仍在发挥着作用,只是此刻的树理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
“什么事?是打错的电话吗?”刚洗完澡的凉子,身上披着毛巾问妹妹。
瞳子手里还握着电话听筒,撅起小嘴说道:“挂掉了。”
“说什么怪话了吗?”
“什么是怪话?”
“就是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是莫名其妙的话呢?”
凉子从瞳子手中拿过听筒,搁回电话机。“不是答应过爸爸妈妈吗?瞳子不能随便接电话。”
“姐姐怎么可以接电话呢?”
“翔子也不能接。我是中学生了,所以能接。”
“我刚才就在电话旁边嘛。”
“那就去叫妈妈接。”
凉子一直很小心,尽量不让妹妹们接电话。理由有两条。首先,家里的电话常会有父亲工作相关的重要联络,让翔子或瞳子接到可能会误事。其次,这世上闲人太多,时常会打来一些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以前有一阵子就不断有骚扰电话打进来。凉子不想让年幼的妹妹们接听这种电话。她是个十分爱护妹妹的大姐姐。
“真的是马上就挂断的吗?”
“是啊。可是有‘哈——哈——哈——’的声音。”
“哈——哈?”凉子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看来果然是骚扰电话,“觉得不舒服吗?”
瞳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瞳子吗?”
“嗯,你没事就好。你也快去洗澡吧。”说完,凉子很快遗忘了电话的事。
*
未能送达的讯息掉落在黑夜的一角,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寒风中,声音不再往复回响。
太阳升起,太阳落山,一天很快过去。在事先设定好的开关无声无息地打开之前,时间平静地流逝。今天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便能够安然进入梦乡。
20
星期天没有门诊,医院大门紧闭。佐佐木礼子从边门进入医院后,向一个路过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并出示警察证件,询问外科抢救室位于何处。
护士告诉她,只要顺着脚下的蓝线走就能到。过道很空旷,礼子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边跑边脱下大衣,又看了看手表:马上就到三点了。
拐过三个弯,她看到了站在过道上的庄田。脚下的蓝线还在向前延伸,一旁的对开门上挂着“抢救室”的标牌。没错,就是这里。
“孩子的母亲正在和医生说话。”庄田说道。
庄田今年正好三十岁,比礼子小两岁,但他在少年课的资历和礼子不相上下,礼子一直将他看作自己的同僚而不是晚辈。庄田为人热心,能力很强。相比那个一心只想皁日离开吃力不讨好的少年课,工作总是心不在焉的课长,他要可靠得多。
“情况怎么样?”礼子问。传呼是庄田打给她的,回电话时她没有询问被害人的伤情。电话里,庄田是这么说的:是大出他们干的。被害人用救护车送去医院了。礼子当时觉得,了解这些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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