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
“哈哈,好好,我不疑郡主便是。”
“咳,”尉迟方脸上一红,分辩道,“我可没说她……对了,改日我引见另一位朋友给你,就是华原县令方恪。那可真是位好男子,品格见识都是一等一的。你见了他,一定投缘。”
“嗯。”李淳风应了一声,又回到心不在焉的状态之中,良久方才抬头。“你说什么?是谁?”
“华原方县令,如今刚调入京中任职。今早正是和他一起游览的。”
李淳风突然伸手抓住校尉肩头,猝不及防,让尉迟方吓了一跳,再看对方脸色,竟是意料之外的严肃。
“你是说,今早他与你一起?”
“没错。”
“接到木盒之时他也在场?”
“是……”
不等他说完,李淳风立刻问道:“他现在哪里?”
“这……他……应该住在驿馆吧。”尉迟方被弄得昏头转向,“怎么了?”
“快走!”
夜已深,薄云掠过,掩住月光。扑的一声,却是桌上灯花爆了一下。方恪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取过烛剪,刚碰到灯芯,突然一阵风飒飒吹了过来,手一颤,烛火奄然而灭,只留下一道发白的烟气,消散在黑暗中。
方恪转头望去,只见窗上树影摇晃。此刻眼睛已稍稍适应了黑暗,于是他站起身,借助星月微光摸索到窗前,却是关得严实,窗纸也完好无损,就在此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方恪一瞬间毛发倒竖,哑着声音叫道:“谁?是谁?”
迷蒙暗影中沉寂了片刻,随后便听到一些细小怪声,像是被压抑在地底的低泣和呼救。恍然自身所在之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四周到处是绝望濒死的人,空气被一丝丝抽走,呼吸也变得困难,重压之下他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不!”
方恪拼尽全力叫出这一句,随即眼前一黑,便跌入了无所知的空间中。
“不!”
这一声已经近乎惨叫,易秋楼的脸色看上去比起死人好不到哪里:“别的都好商量,要我去当诱饵,万万不可!”
荆烈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李淳风,一脸“我早知这样不行”的神情。此刻这位风流自负的雍州长史、世家公子,正靠在最宠爱的侍婢身上,裹着两床锦被瑟瑟发抖,丝毫没有往日脂粉丛中倜傥模样。
“这可不是我胆怯……李先生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重病在身,实在起不了床。”
投来的目光可怜巴巴,任是铁石心肠,也会不忍,偏偏眼前这青衫男子却好像一无所觉。
“哦?长史有恙吗?无妨,在下可以代为诊治。”
“哎、哎,不必,不必……”
“怎说不必?”李淳风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腕,“左寸浮而洪数,右尺沉细,是心火郁积之象。不宜卧床,倒要多劳动才是。”
“荆烈……”易秋楼眼光转向下属,求救一般,“我平日待你不薄啊……”
叹了口气,荆烈道:“长史大人既然病了,这诱敌之计不妨缓行。”
“对,对,缓行,缓行。”如逢大赦,易秋楼立即连声附和。
“长史可以缓,刺客却不会。昨日,华原县令方恪在驿馆被杀。”酒肆主人垂下眼,令人无法窥见他眼中神情。“此事本可阻止,只可惜阴差阳错,刺客误将残肢送到了另一人手中,以致错延了时辰。我与尉迟赶到之时,刺客刚刚离开。”
“什么?方大人也……”
荆烈点了点头,低声道:“就在昨夜,是李先生发现的。”
“老天!”
一声呻吟,长史倒在床上,双眼翻白。
“目前为止,刺客已杀七人,无一失手。”看了看周围,李淳风道:“恕我直言,易大人这里的防卫对付小贼还可,若要对付杀手,只怕无效。”
“那……那该如何是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故意将最易受到攻击的破绽亮给对方,引诱他来入网。荆大人这条计策不失为妙着,李某也认为可行。”
“可是,如果刺客不上当,我……”
“放心。”荆烈上前一步,双唇紧抿,“卑职会布置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望着眼前两人,易秋楼只得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当真是风萧萧兮悲且凉,莫说是易水,连怀中锦被也寒了起来。
傍晚时分,两日来一直紧闭的易府大门敞开了,八名轿夫抬着一乘青绸软轿从中走了出来。轿帘上以彩墨绘着喜鹊登梅的图案,影影绰绰现出轿中人影。轿前轿后各有五名精壮士兵跟随,荆烈按着佩刀,没有乘马,徒步行走在轿侧,神色如常,一双鹰一般的眼左顾右盼,不放过身侧每一个人、每一点异动。
天色已暗淡下来,路上人大多行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队。转过街角,迎面一名跛腿小贩,肩上挑着糖糕担子,一瘸一拐地向着软轿走来。粗糙而敦厚的面容上,满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皱纹和印记,一眼望去,正和这城中寻常中年商贩一样。
青绸软轿向北,商贩往南,眼看便要擦肩而过。就在此刻,树上一只乌鸦突然惊飞而起,荆烈本能地抬头一望,几乎同时,一点光芒如闪电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飞入轿。
“要尉迟大人为我守卫,当真过意不去。”
依旧没了骨头一般靠在侍婢身上,易秋楼开口向面前之人道谢。
“说哪里话。”尉迟方直率说道,“方兄遇害,我没能救下他,已是万分抱歉。如今只有尽快抓住凶手,免得他再害人。”
“正是,正是。不过,”长史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周围,“不知道那刺客会不会中计?倘若被他发现了……”
此刻二人正在易秋楼的卧室之中。诱敌之计本是计中计,乘着长史平日常用软轿出门的是李淳风,而尉迟方则被请来埋伏在易府,以防万一。
“放心,”尉迟方显得信心十足,“有我在,刺客决伤不了你。”
“如此便好。”安心地叹了口气,缩回锦被之中,他又想起什么似地探出了头,“可李先生那边……”
“荆烈已随同保护。李兄行事向来有分寸,一定早有应变之方。”提起李淳风,尉迟方看似比对自己信心还要多出十分。
几乎在那道劲风袭来的同时,荆烈也立即拔出刀来,但仍然迟了一步。寒光一闪,已没入轿帘。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贩此刻判若两人,身体旋转的同时飞出两脚,将糖糕担子踢向荆烈,自己则抽出了那根扁担,向后疾退。动作潇洒敏捷,一气呵成,显然训练有素。
但荆烈是何等人,他号称京城第一捕,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他大喝一声,丝毫不理会向自己直飞过来的箩筐,而是猛一跺脚,身形如疾风一般从间隙中插了过去,与此同时,袖中飞出一条铁链,黑沉沉地套向对方脖颈。刺客显然怔了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身手如此快速,稍一分神颈项已被铁链缠绕,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恐绝望之色,嘶声道:“你……”不等他说完,荆烈右手拉住铁链发力,勒住刺客咽喉将他带向自身,耳边只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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