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
“留手!”
一个声音喝道。荆烈闻言顿了顿,手腕一翻,铁链兜了半个圈子,刺客要害受制,只得跟着旋转,重心不稳,一跤摔在地上。荆烈正要上前,突然啊了一声,一手捂住腹部,身体弯了下来。
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刺客飞快解下颈间锁链,抓起扁担便要飞奔。却在刹那间硬生生顿住脚步,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张大了嘴,然后缓缓双膝跪地。
一柄剑,一柄明晃晃的剑不知从何处飞来,没入了他的胸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把前胸染成鲜红。刺客颓然倒地,一动不动。一直紧紧抓着扁担的右手此刻才松开,带着临终前的挣扎与不甘。在他身前,一人负手而立,白色道袍,身材修长,面貌清癯。
“可惜……”方才说话的人此刻从轿中走了出来,正是伪装成易秋楼的李淳风。他手中握着一只青铜面具,面具的眉心有一处凹陷,却是方才刺客铅丸射中的地方。
荆烈面色灰白,摇摇欲坠,正要直起身,却被李淳风一把按下。
“别动。”
揭开荆烈的衣襟,只见他胸腹之间一片乌青。幸好他贴身穿了护甲,否则刺客意图逃走时发出的那一枚铅丸便要将身体洞穿。李淳风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倒在掌心搓散了,尔后涂抹在伤处,顿时疼痛大为减轻。见他已无大碍,李淳风这才将目光转向站在刺客身旁的白衣道人。
“还有救吗?”
默然片刻,道人冷冷道:“你请我出手,就该知道后果。”
叹了口气,李淳风望向地上毫无生机的躯体:“天绝之剑……你的剑果然是无情物。”
荆烈显然有点愣神,此刻才反应过来,是眼前这鬼魅一般的道人杀了刺客,救了自己,忙道:“荆某谢道长相救之恩!”
“不必。”道人吐出两个字,弄得荆烈怔怔发呆。李淳风心下了然,拱手道:“承蒙援手,多谢多谢。此间事了,他日必携桃花酿,与君共谋一醉。”
道人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好,莫让我久候。”再不多话,转身便走。
荆烈好奇道:“这位是谁?”
“朋友。”
李淳风抛下面具,径直走到尸体旁,翻检了片刻,手中多了一只小小铁盒,长而扁,毫不起眼,却令李淳风双目为之一亮。荆烈忍不住问道:“什么物什?”
李淳风伸手一拨旁边机括,扑的一声,一枚铅丸从下方圆口中射出,钉入地下,将坚硬的地面凿出一个深坑。
“凶器!”
“正是。”
李淳风顺手将盒收入自己怀中,翻转尸体,一样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那是块木牌,因为摩挲日久,表面黑漆已退,变成乌油油的润泽光彩,牌上刻着一个“羽”字。
“原来是叛逆余党!”
酒肆主人目光中露出一丝异色:“荆大人见过?”
“没错!”接过李淳风递来的木牌,荆烈仔细看了看,“八年前……”
夏王窦建德是隋末另一股割据势力,其人慷慨豪侠,骁勇善战,盘踞山东河北一带,后因援助王世充被擒。王是险诈小人,他则甚有英雄气,颇得人心。这样的人,自然是唐王朝的心腹之患,于是饶了王世充,却必斩窦建德。临刑之前,朝廷收到密报,有死士谋劫法场。
“那些人大约有十来个,个个武艺高强,而且似乎有邪术。”一边回忆,荆烈一边说道,“围捕的百余名官兵死伤大半,直到后来出现了几名蒙面神秘人,局势才得扭转,全歼了逆党。事后检看,死者身上都带着一块这样的木牌。”
“看来羽字系最终投奔了窦氏。”
“羽字系?”
“嗯。”种桃道人曾对李淳风说过游侠令秘史,其中提到以江湖散客为主的一支,便是羽字系。
“这可麻烦了。”荆烈蹙眉,“难道这里有叛逆的阴谋?”
“此刻还不能断言。荆大人还能行走吗?”
荆烈活动了一下,伤处疼痛已减轻了不少:“无碍。”
“好,回长史府上。”男子湛然双目此刻微微眯了起来,“若我猜得不错,他们的经历想必更为有趣。”
如果有两团丝棉,尉迟方很想将自己耳朵堵住;倘若只有一团,好歹也可将易秋楼的嘴堵住。不幸的是此刻他的手中连一根丝线也无,只好听凭长史大人翻来覆去地诉说自己的不安与担心。
“一定是上次搜捕青州盗贼的时候得罪了这帮亡命之徒。”易秋楼愁眉苦脸道,“可我也是奉命行事……尉迟兄你也知道,上命不由人,为何要将仇算到我身上?这才叫祸从天降……”
他一面自顾自地说着,一面坐立不安四处张望。尉迟方开始还安慰两句,眼看毫无效果,也只好省些力气。易秋楼又道:“李先生那边还是没消息。会不会……”
“放心,不会有事。”
“可天色都这么晚了……”
确实,原定日落之前回来,此刻天已漆黑。尉迟方本来极有信心,也被弄得有些焦躁起来。他看了看易秋楼,无奈道:“不然我便去瞧瞧?”
“别!别走!”
易秋楼惊慌之下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一筹莫展,校尉只得坐下。就在此刻,门上突然传来两声轻响,长史顿时面如土色,尉迟方立刻拔刀在手,沉声喝道:“谁?”
“请大人们用膳。”
听声音,正是府中管家。易秋楼这才松了口气,道:“进来。”
门开了,卷入的却是一阵狂风,呼地将房中灯火吹灭。耳旁只听见尉迟方大喝一声,刀光骤起,缠住一道剑光。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人目不能视。尉迟方退了一步,剑光飘忽如灵蛇,两个翻转便摆脱了刀光的纠缠,长了眼睛一般直向易秋楼藏身的角落逼来,紧接着当的一声大响,似乎是重物撞击声。剑光急停,又再度暴涨。
“住手!”伴随喝声,另一道刀光卷入。与此同时,狂风再起,人影如飞冲出门去,速度之快不可思议,只余惊鸿一瞥。
火光再度亮起,照见室内暗影。尉迟方长刀护在胸前,另一人则是刚刚赶到的荆烈。长史坐在地上,安然无恙,只是脸上全无血色。门口举着烛火,青衫束发,正是李淳风。
“荆烈!李先生!”易秋楼终于缓了过来,脸上神色便似要哭出来,“幸好你们及时赶到,否则的话……”
打了个寒噤,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李淳风点了点头,将房中灯火点燃,俯身拾起地上一样东西。
“是那铅丸!”尉迟方叫了出来。
轻轻摩挲铅丸表面,青衫男子不发一语。
灞桥边上垂柳,依依似留人驻。和风吹拂,拂得人心也暖洋洋、软融融,这正是春日独有的意趣,何况是如此温暖闲适的午后。将木屐脱了放在一边,背靠柳树,赤足席地而坐,男子看上去颇为悠闲。他手中握着一根钓竿,身侧一堆花生壳说明坐在这里有些时候了,但身旁的鱼篓却还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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