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塔
“你、你打算如何处理锦缎?”
堀井敬三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一把将我抱住,低头给我一个深深的热吻。他疯狂地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热切地拥吻着。
然后我们俩挽着手,循着刚才来的路径回去。
莲华供养塔
距离位于黄昏村的“三首塔”不到半里路的地方,是一处富有浓厚乡上气息的温泉地,有一家名叫“鹭之汤”的温泉旅店。
这个地方正好位在播州平原的尽头,搭乘山阳线可以到达;若搭姬路往津山的支线则比较远。
但是不论在哪一站下火车,仍要换搭汽车,大约一个小时以上才能抵达,因为那个地方是位在偏僻深山中的小村落。
我们在姬津线的一个车站换乘巴士,车子走了很久,沿途的景致除了山峦还是山峦,这让在都市中成长的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穷乡僻壤的深山里,内心跟着忐忑不安起来。
我们在“鹭之汤”卸下行囊,堀井敬三佯称自己是大孤人,在旅店的住宿登记簿写下“古桥启一”这个名字,带着自己的妻子——达子前来投宿。
一路上,我们声称“古桥启一”是西洋绘画界的后起之秀,达子则是冀望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女作家。
说到变装,堀井敬三可是个中好手,他不但展现出绘画界明日之星的丰采,还说着一口流利顺畅的大阪腔。
我无法说出精准的大阪腔,不过拜宝冢戏剧风行之赐,大阪腔调曾在学校里流行一时,所以我能说些简单的大阪方言。
如此一来,旅店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对我们的身分起疑心,我和堀井敬三在他们眼中真是一对来自大阪的西洋画家夫妇。
堀井敬三认为以“西洋画家”作为职业非常恰当,由于是画家,所以在“三首塔”附近徘徊流连、写生等都是很正当的行为举止。
在我们初次观察“三首塔”回来后的当晚,堀井敬三向前来送晚餐的女服务生探问一些事情。
“这位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子。”
“清子啊……现在是农闲时期,旅客却这么少,真是令人意外。”
“不,在这之前,住宿的人相当多,几乎每家旅馆都爆满,那时因为春节将近,旅客们都赶着回家。而现在是过年期间,所以才会这么冷清。”
“前一阵子的生意很好吗?”
“说不上很好啦!你也知道最近通货膨胀、经济不景气,旅客没有往年那么多。大阪方面怎样?景气还好吗?”
“一样不景气啊!到处都是这家倒闭、那家破产的,纺织、金融啦!所有的产业都很差,一切都显得十分萧条。”
我静静地吃饭,并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幅奇怪的对话场面。
堀井敬三一边吃饭,一边侃侃而谈,怎么看都像是既罗嗦又寡情的地道关西人。
“虽说现在经济不景气,但古桥先生好像没受到影响嘛!您还能带着美丽的太太来到温泉乡渡假、作画,尽情享受悠闲的情趣。”
“啊!那是因为我手头上多少有一些财产,但是也不能太过于奢侈、浪费,所以就到这种不用花很多钱的地方看看,我们说别的吧!清子,我这位太太很了不起哟!”
“你太太很了不起?”
“她在写小说。”
“真的吗?”
我不由得满脸通红,堀井敬三洋洋得意地笑着说:
“虽然她还在尝试的阶段,但是她非常有潜力;况且这个地方很安静,所以她现在已经开始动笔写作,我就像是在一旁侍候的仆人一样。”
堀井敬三已经知道我持续不断地记录事情的经过。我刚开始记录是在逃离江户川公寓,住在鹤卷町的鹤卷食堂二楼的时候。
那时,堀井敬三由于头部、手腕的伤势逐渐复原,他外出的时间增多,我为了排遣寂寞、无聊的日子,于是开始整理一连串恐怖事件的经过。
现在到了这个地方,我很自然地将这些稿件带来,尽可能地整理、汇集先前断断续续写下的东西。
既然堀井敬三知道我有记录事情的习惯,不晓得他是否偷偷读过内容。
他若是真的看过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因为在我的记录中,我一直称他是坏蛋、恶魔……
女服务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她的眼中充满崇拜的光辉。
“你太太写哪一类的小说?”
“这个嘛……清子,我也不清楚。老婆,你一定要让我看看喔!她大致上已经掌握大概方向,决定写出与我有关的故事。”
“真的吗?啊哈哈……”
“你不要笑啦!清子,我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为我太太服务,而她却在书里面叫我坏蛋、恶魔,真是好心没好报。”
“哎呀!太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先生呢?”
“好了、好了,不要再讲写小说的话题了,一提到小说,我太太会很不好意思。对了,清子,在这种穷乡僻壤的深山里,像我们这样好奇的都市人来得多不多?”
“这个嘛!好像很少。”
“最近呢?这附近不是还有一间‘鹤之汤’温泉旅馆吗?从都市来的人会去那里住吗?”
堀井敬三不断地向清子探问,想要打听古坂史郎和他那些狐群狗党的情况。他猜想古坂史郎一发现“三首塔”的照片不见了的时候,一定会预先来这里“布局”。
“最近没听说有从都市或城镇来的客人。”
“哦,我想从明天开始去那一带写生,那个地方只要一架起画架,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围在旁边看。嘿!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绘画技巧很差,竟然还敢大言不惭。”
“古桥先生,你已经知道作画的地方了吗?”
“刚才我和我太太去散步,看见一座奇怪的塔楼,那是什么地方呀?”
“哦!那是莲华供养塔。”
“莲华供养塔!我想去那座塔后面的山丘画画,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骂?”
“不会被人骂的。”
“有没有人住在那座塔里面?”
“有一个五十五、六岁,叫做法然的和尚住在里面,他原本还有一个年轻的弟子,但是在一年前便不知去向了。”
堀井敬三聚精会神地听清子说话。
“那座塔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传闻。以前那个地方是刑场,对面就是川崎的小城镇,由于现在已经没有铁路经过,因此街景荒凉、人烟稀少。以前这里是御城的工商业集中地区,据说相当繁荣呢!”
“到了明治时期,前面一点的鸟之巢山蕴含银矿,投机客蜂拥而至,曾经风光一时。之后,‘银山梦’破灭了,铁路也被拆掉,那里就越来越萧条,现在只剩下曾经是刑场的莲华供养塔。”
“到了昭和年代,一位不名人士出钱在那里盖了供养培,因而分配到一块相当广大的田地作为塔楼的经济来源。战后由于农地改革,那片宽广的田地被某位人士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