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
于是,第二天外婆就开始让妈妈给我们做饭。
“如果现在万佑子打来求救电话,我不在电话旁怎么行?如果绑匪打电话来向我要赎金,我没接到电话,那不是糟了?”
对于严格的外婆,妈妈并没有说出类似上面那种反驳的话,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走进了厨房中。要买菜的话,不是去杂货店“丸一”就是“HORIZON”超市,可这两个地方都会让妈妈伤心无比,所以她每天都会把要买的东西写在一张纸上交给爸爸,让他出去上班的时候代买回来。
以前妈妈做饭,总会精确地按照菜谱上的方法来。但恐怕现在的她没有心情那么精细地做菜,可即便做的都是非常简单的饭菜,也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外婆倒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也许这样一来至少妈妈手头有事情做,会让她暂时从沉痛的心情中稍微解脱出来。而我呢,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做暑假作业。
在等待饭菜上桌的过程中,外婆又打开了茶几上的相册,里面都是我们一家人的照片。
“当初万佑子还邀请我一起去迪士尼来着。”
外婆一边怜爱地指着照片中的万佑子姐姐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去迪士尼乐园之前万佑子姐姐确实邀请过外婆,可是外婆说那是你们小朋友喜欢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也许万佑子早就知道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外婆的这句话就像一只利爪抓住了我的心脏。就在万佑子姐姐失踪前的两个星期左右,我在一部描写绝症病人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电视剧中,听到过类似的台词。那是我和万佑子姐姐去外婆家过周末的时候看的。
虽然姐姐特别爱读故事书,但她却不怎么喜欢看电视剧。
她说电视剧里没有城堡、没有王子、没有公主,也没有使用魔法的魔法师。而且演的都是大人世界的事情,即使有小朋友的电视剧,里面也没有什么刺激的冒险。
那个时候,只要是姐姐喜欢的东西,我也会努力地让自己去喜欢,但是,姐姐不喜欢的电视剧却是我十分喜欢的。特别是悬疑电视剧,我可以连续看上两个小时。在我们家里,晚上十点姐姐和我必须上床睡觉,根本没有看电视的时间。所以,我看的电视剧,都是周末在外婆家看的。其实,因为外婆喜欢看电视剧,所以我也被“传染”了。
周末,我和万佑子姐姐去外婆家小住的时候,到了晚上我们俩一般都会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掏出各自从家里带来的书看。到了九点钟左右,外婆把厨房都收拾完了,就会端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有茶、有糕点,放在茶几上让我们吃。她也会坐下来,打开电视,享受周末的悠闲时光。
今天的晚饭好吃吗?这个糕点怎么样?你们不用带书来,外婆会给你们买的。其他还想要点什么?
外婆对我们的关心无微不至,什么都问,就是从来没问过我们想不想看电视。她只是一个人沉浸在电视剧的情节中,万佑子姐姐会坐在旁边继续看书,而我呢,不知不觉就会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到电视机屏幕上。一会儿,我发现外婆已经频频点头打瞌睡了,于是赶快提醒了一句:“外婆,凶手马上就要现身了!”这话立刻让外婆清醒过来,她还会夸奖我提醒得好。接下来,我就很自然地和外婆一起往下看了。
有一次,电视里播放的是一个患了绝症的孩子与家人生离死别的悲惨电视剧。这回,就连万佑子姐姐也放下书开始和我们一起看电视。而且,就见纸巾盒在万佑子姐姐和外婆两个人之间来回运动,她们俩轮流抽出纸巾来擦眼泪。可是,她们俩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呢?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电视剧里那个生病的孩子,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而且,电视剧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人编出来的呀。从小就缺乏想象力的我,根本就不会换位思考,从没想过把自己放进电视剧里,也没想过把电视剧里的人物换成我身边的人。由此可见,我应该是一个不太感性的人。
看来万佑子姐姐可能把电视剧里那个病重的孩子置换成了生活中的某个人,所以才会哭得那么伤心。她会把电视剧里的主人公换成谁呢?换成她自己,还是换成我?即使现在想起这个问题,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一阵胸闷。在我看来,电视剧这种东西本来就只能存在于编造出来的世界里,把里面的情节带到现实世界中来,实在太费神了。
在电视机的屏幕上映出熟人的脸,是我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
万佑子姐姐的照片出现在电视里,虽然我觉得很不舒服,但那毕竟是迫不得已。可第二天,就连柿原风香也上电视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像柿原风香的女孩子。那天爸爸也在家,我们一家人围在电视机旁目不转睛地守候着傍晚的新闻节目。结果,我们看到一个很像柿原风香的女孩子,在室外接受记者的采访。虽然我说那个人像柿原风香,但其实也只看到了她的一双脚而已。为了保护被采访者的隐私,摄影师只拍摄了她的脚。她穿了一双带有白底蓝色花纹丝带的粉红色凉鞋。妈妈一眼就认出,这双凉鞋和万佑子姐姐那顶粉红色草帽是一个牌子的。
“当时妈妈让我去超市买东西,我买了东西,准备骑车回家的时候,在超市停车场中看见万佑子坐在一辆白色的汽车后排座椅上。”
电视台对她的声音也做了处理,已经完全听不出是柿原风香的声音,但根据内容判断,这个女孩子肯定就是柿原风香。从她结结巴巴的语调中,我听出了她面对麦克风时紧张、复杂的心情。没想到因为万佑子姐姐失踪的事件,电视台的人已经开始在我们身边的人身上挖掘报道材料了,不过我感觉妈妈和外婆似乎并不怎么吃惊,在她们看来好像应该多多采访知情人似的。只有当时在场的友田警官脸上显出了紧张的神色。隔了几秒钟后,爸爸似乎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着急地说:
“凶手看到这则新闻的话,岂不是要把白色汽车隐藏起来!?”
“这么说的话,万佑子的照片……”
外婆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了。她是担心接下来的话会让我承受不了?还是她说着说着自己先害怕了?我根据之前爸爸说的那句话,猜出了外婆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凶犯会剪掉姐姐的一头长发吗?还是把她白皙的脸颊……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想到这里已经把我自己给吓哭了。
“不要再吓唬结衣子了!”
妈妈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咆哮着。她这副架势倒是把我吓到了,我的眼泪也流不出来了。但是,心里最害怕的人,恐怕还是妈妈吧。
我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让电视台报道姐姐失踪的案件,虽然得到了观众的热心帮助,警方获得了大量的信息,但有价值的却一个也没有。一直驻守在我家的警官,也在一周后撤离了,临走时他们只留下一句话:“有情况请立即联系我们,我们的电话随时保持开机。”
第二天,有一个人来到了我们家。山本娜美津,我们学校六年级的大姐姐,我们平时都叫她娜娜姐姐。娜娜对妈妈和我说,在万佑子失踪的那天傍晚,她曾见到了万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