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
“万佑子姐姐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
妈妈对小猫说:“走,该吃饭了。”
妈妈抱着小猫走进了厨房。厨房的地板上有一个可爱的粉红色猫食碗。妈妈先把小猫放在地上,再把袋装猫粮倒进碗里,小猫就咔嚓咔嚓地大嚼起来。
我们家的橱柜里虽然还有万佑子姐姐的碗,可是已经有段时间没人用它了。妈妈在做饭的时候,要少做万佑子姐姐的那一份。姐姐失踪之后,我们家里就有一块空间和一些物品进入了时间停止的状态,为了打消这部分时间停止给人带来的恐惧感,妈妈需要一个能发出声音、会动的东西。
妈妈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尤其是我上学之后,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我感觉到,她需要一个东西来替代万佑子姐姐。同时我也感觉到,我无法替代万佑子姐姐的位置,无法填满妈妈心中的空洞。
代替万佑子姐姐的,是那只小猫。
忽然,我那原本已经干涸的泪腺,现在又湿润了。
万佑子姐姐失踪,看来还是我的错……
妈妈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就养过猫,所以她照顾小猫得心应手。她经常会坐在沙发里,把小猫放在膝盖上,然后用手指轻轻地从小猫的耳朵后面一直挠到它的脖子下面。小猫则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喵喵声,脸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不时用脸蹭妈妈的手。就这样,不一会儿,小猫就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妈妈轻轻地抚摸着睡着的小猫的后背,我看见她的嘴是微微张开的。感觉从她嘴里有三个字呼之欲出,那就是“万佑子”。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妈妈竟然把脸转向了我,说:
“必须得给这个小家伙取个名字啊。你来取好了,就给它取一个你喜欢的名字吧。”
妈妈的话真的是令我大吃一惊。那不是妈妈最喜欢的小猫吗?让我给小猫取名字,那意思就是这个小猫是给我的?那小猫不是万佑子姐姐的替代品吗?也正因为这个,不能给那小猫取名叫“万佑子”,也不能叫它和“万佑子”相近的名字。因为万佑子姐姐终究有一天要回家的。到时候如果万佑子姐姐知道这个小猫叫她的名字,她心里会怎么想呢?所以,到底该给这只小猫取个什么名字呢?
小白猫,就叫它“小白”如何?太俗气了吧……那么,白、白、白……
表示“白”的意思的词有……
万佑子姐姐的声音忽然回响在我的脑海中。对了!姐姐曾经给我读过的一本书中,出现过一个表示“白”的外国词。啊!我想起来啦!是《狼王传》(Lobo the King of Currumpaw,作者:欧内斯特,加拿大人——译者注)。那个故事中有一只美丽的白色母狼,她是狼王的妻子,她的名字就叫“布兰卡”。
“布兰卡,这个名字怎么样?是‘白’的意思。”
“啊,多好听的名字啊!我还以为结衣子肯定给它取个‘小白’之类的名字呢,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布兰卡,真不错,就这么定了。”
说着,妈妈双手捧起团成一团熟睡的小白猫,把它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当时我在家里穿的是短裤,小猫就直接趴在了我裸露的腿上。它那毛茸茸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立刻就传到了我的肌肤上,令我心头一紧,那微痒的感觉不禁让我打了个寒战,腿上、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用害怕,你可以轻轻地抚摸它。”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轻轻放在小猫的头上,让手指沿着它的脊背慢慢向后移动。那柔软、顺滑的感觉从指尖传到了我的心中。
“做得不错嘛,看来你肯定能把它照顾好。结衣子,如果晚上你害怕一个人睡的话,从今天起可以和布兰卡一起睡。”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名字是你给它取的,你又那么喜欢它。”
说着,妈妈把她给布兰卡买的各种用品展示给我看,同时还教了我一些照顾小猫的方法和经验。妈妈告诉我,小猫的厕所在楼梯下的走廊上,它的床就放在我的房间中。然后,妈妈又拿出一个塑料的橙色篮子,那是只宠物篮,妈妈就是用它把布兰卡从宠物店提回家的。但是我想,如果只是为了装小猫的话,用个小纸板箱就行了呀。但妈妈解释说,以后万一小猫生病了,带它去宠物医院的话,还是提这个篮子方便些。篮子就暂时放在我们儿童房的壁橱里。
从那晚开始,儿童房里就不只有我一个人了,布兰卡会陪在我身边。原来,买那只小猫并不是妈妈用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而是因为怕我孤单。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布兰卡可爱,坐在沙发里,我把身子弯下去轻轻地用鼻尖去碰腿上的小猫。
当我的鼻尖碰到布兰卡的后背时,我闻到了一股刚晒过的被子一般的气味,那是一股阳光的味道,顿时,让我整个胸腔都跟着温暖起来。
小白猫布兰卡是我的朋友。
在万佑子姐姐失踪事件发生三个月之后,我们学校的集体上、下学制度依然持续着。不过,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除了个别地方之外,对于孩子们外出玩耍倒是没做太多限制。所以,每天下午放学,大家一起走到集体解散地点之后,除了我之外的小朋友们大多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地相约去玩耍,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往家的方向走,既没有人邀我去玩,我也不主动找别人玩。这个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娜娜姐姐还曾专门到我家来接我上学,她坚持接送了我挺长一段时间。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大家都不再提起万佑子姐姐的事情时,有一天,娜娜姐姐对我说:“已经没事了,看来大家都不会再当着你的面提伤心事了。”从那以后,我就一个人上、下学了。
话虽如此,却没有人敢去神社那边玩,因为学校明令禁止同学们去那一带玩耍。于是,住在下大龙地区的孩子们,都喜欢跑到县营住宅区的小公园里去玩。县营住宅区只有两栋四层居民楼,在一栋和二栋之间有一个很小的公园,要说儿童游乐设施,就只有一个滑梯和两个秋千。因为那里始终处于大人的眼皮底下,所以没有家长反对孩子去那里玩。
不过,住在县营住宅区的孩子宣布,只有住在那里的人才能去那个公园玩。我也不知道是真有这个规定,还是那些孩子自己编造的。但不管怎样,后来只要没有受到县营住宅区孩子的邀请,其他地方的孩子就不能去那个公园里玩。
在万佑子姐姐失踪之前,经常和我在神社后山一起玩耍的孩子中也有几个就住在县营住宅区。不过,这几个孩子虽然会邀请其他同学去他们那个公园玩,但从来没有邀请过我。也许他们担心我的父母不会允许我出去玩,所以就没人敢邀请我,再者说,我也从来没有表达过想和他们一起玩的愿望。不,也许是我自己一直以为爸爸、妈妈不允许我出去玩。
外婆来我们家的频率也降低了不少,基本上一个星期只来一次。妈妈也不会长时间外出寻找万佑子姐姐了,而且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稳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