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
我和万佑子姐姐不是在一家医院出生的。万佑子姐姐是在县立三丰综合医院出生的。妈妈怀万佑子姐姐的时候,在一家小妇产医院做产检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妈妈的一个朋友说,产妇在分娩过程中如果遇到子宫破裂等紧急情况,小妇产医院就无能为力了,容易出危险,所以建议妈妈去县立三丰综合医院生孩子。妈妈是第一次生孩子,再加上那位朋友说得很吓人,为安全起见,妈妈最终还是决定去综合医院生。姐姐出生之后,不知从何时,社会上开始流行去高级私人妇产医院生孩子的风气。妈妈在电视中看到现在的产妇都住在像城堡一样豪华的高级私人妇产医院中,吃着法国厨师亲手料理的美食,再想想自己生万佑子姐姐时的“寒酸样子”,觉得自己亏大了。而且,家里又不是没钱住那样的高级妇产医院。所以,妈妈在怀我的时候,就决定要去高级私人妇产医院生产。这些都是万佑子姐姐和我懂事后,妈妈告诉我们的。不过妈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般也都会做一个铺垫,先说:“当然我也知道,因为生你姐姐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我才敢这么说。如果生你姐姐的时候,就出现大出血之类的紧急情况,我肯定还是会选择在综合医院生结衣子。”
妈妈当时在县立三丰综合医院生万佑子姐姐的时候,给新生儿查血型是自愿的,妈妈觉得在新生儿身上扎针、采血很痛,就没给万佑子姐姐查血型。而且,她觉得自己和爸爸都是A型血,所以万佑子姐姐一定也是A型血,根本没必要检查。但是在高级私人妇产医院生我的时候,为新生儿查血型是必须检查的项目,所以,没有办法,我一出生妈妈就知道了我的血型。我的血型竟然是O型!那个时候,我的爸爸、妈妈才知道,原来A型血中还分为AA型和AO型,而且,即使父母都是A型血,生出来的孩子也可能是O型血。另外,在万佑子姐姐和我的成长过程中,爸爸、妈妈发现我们姐俩的性格不太像他们A型血的人,既然我是O型血,所以他们推测万佑子姐姐也是O型血。我也就跟着认为姐姐和我一样是O型血。
但这次检查后,却是A型!
“最近不是还有什么DNA检测吗,像我们家的情况就可以做个DNA检测,但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就没做。那个检测又不是强制的。就连血型检验我都觉得没有必要。我就可以断言那孩子就是我的女儿!所以,请你们不要再怀疑万佑子!”
妈妈这么一说,外婆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她小声嘟囔道:“知道啦。”我也在心中想,还是不要怀疑了。
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向后飞奔的风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以前,妈妈偶尔会带着我去太阳不动产公司看望工作中的爸爸。虽然我和爸爸每天都要见面,可是当我在公司里见到他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像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嘿,结衣子。”爸爸跟我打招呼时,我甚至会脸红,觉得很难为情。也许在医院看到万佑子姐姐的情形和这个类似,而且,毕竟有两年没见了。回到家后,我甚至对自己之前怀疑万佑子姐姐产生了罪恶感。我心里想,也许,什么都没有改变……
住在医院的那个女孩子——我的万佑子姐姐终于回家了,那时已经进入了十月。
九月一日学校开学之后,爸爸、妈妈就再没带我去过医院,不过听他们说,万佑子姐姐在接受心理治疗,并渐渐地唤起了一些记忆,可以读一些简单的文字了。而且,失踪之前的一些事情,她也能记起来了。体重也开始回升,慢慢地快达到小学五年级学生的平均水平了。那段时间,妈妈去大商场给姐姐买了很多衣服。
十月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外婆买来了“白玫堂”的蛋糕,并带着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万佑子姐姐回来了。听见汽车开回来的声音,我跟着外婆一路小跑冲出了大门。布兰卡也跟在我脚边,怕把它踩到,也怕我被它绊倒,我干脆把它抱了起来。
“我回来啦。”万佑子姐姐走到我面前,轻声地对我说道。
“欢迎回家。”我用略微沙哑的声音不太自然地答道。同时,我的手臂不自觉地用力夹紧了布兰卡。一只白皙的手臂伸了过来。
“家里还养了小猫啊。”说着,万佑子姐姐温柔地笑了,还用手轻抚着布兰卡的脊背。
布兰卡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也是第一次被这个人抚摸,但它似乎很享受,喉咙里不时发出愉快的喵喵叫声。听到布兰卡安心的叫声,我也释然了,心想这个女孩子果然就是万佑子姐姐。布兰卡凭着野性的直觉判断她是我们家的孩子,这个一定不会有错。
我告诉自己要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这一切,也许心中已然存在的一丝异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可是,万佑子姐姐回家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回医院了。因为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停不下来,而且,眼见着手臂上还长出了很多红疹子。
万佑子姐姐在医院被诊断为“对猫过敏”。
这样一来,我家就不能养猫了,这也就意味着布兰卡必须离开我家了。虽然我才读小学三年级,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可是,感情和道理是两回事,虽然懂道理,但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的。我一边哭闹一边大喊:“不要!不要把布兰卡送走!”如此激烈地在爸爸、妈妈面前宣泄我的感情,之前没有过,之后也没有过。可是,我的哭闹没有一点效果。爸爸、妈妈对我是软硬兼施。一会儿来软的,跟我商量说:“这都是为了你姐姐嘛。”一会儿又训斥我说:“你适可而止吧!”我不管他们,继续闹我的。最后他们就完全无视我了。
爸爸、妈妈也没告诉我,就偷偷给布兰卡找了一户领养人家。据说是太阳房地产公司一个员工的朋友。
那家人和我一点交集都没有,他们不住在三丰市,而是隔壁的隔壁——福原市。如果送给他们,我就永远也见不到布兰卡了。
在和布兰卡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得知外婆曾经跟我妈妈提过,她想把布兰卡接过来养。交接布兰卡的“仪式”定在一个周末在太阳房地产公司举行。前一天,妈妈把我和布兰卡送到了外婆家,让我们在外婆家住一夜。妈妈的理由是她要把家里打扫干净,以防万佑子姐姐再过敏。可是我感觉她是不想再听到我哭哭啼啼的。
在外婆家吃晚饭的时候,冬实姨妈告诉我,我妈妈曾经咬牙切齿地对外婆说:“你要收养布兰卡的话,就等于以后都不让万佑子登你的门!”这话刚一出口,外婆就生气地制止了姨妈。我心里想,要是外婆能收养布兰卡的话,那该多好啊。同时,我的头脑中幻想着下次我来外婆家的时候,布兰卡跑到门口亲热地迎接我的情景。可是我也知道,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于是我就开始问冬实姨妈收养布兰卡的那家人的情况。
“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他们的孩子要么已经成家,要么在外地上大学,家里就只剩老两口了。所以他们想要只猫做个伴。”
那个家庭中没有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这一点让我稍感安心。冬实姨妈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