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
“把布兰卡送走了,结衣子可能会很舍不得,没有小猫的陪伴以后你也许会很寂寞,但是你要这么想,至少给布兰卡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归宿啊。如果送到宠物收容中心那就惨了。一般想领养猫的人,大多数都想要刚出生的幼猫。而那对夫妇愿意接受布兰卡这样的成年猫,说明他们真的很喜欢猫。而且他们听说布兰卡是白色的,就更高兴了。这就是缘分啊。”
虽然我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布兰卡即将被送人的现实,但在冬实姨妈的开导下,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安慰。因为毕竟领养布兰卡的那家人听起来还不错。它在那个家里一定会被照顾、被宠爱吧。另外,原本妈妈把布兰卡带回家的真正目的也不是因为怕我孤单而找小猫来陪伴我,她是想利用找猫为借口,让我出去搜索万佑子姐姐。虽然我敢拍着胸脯说在这个家中我是最疼爱布兰卡的人,但是,当回想起布兰卡被关在浴缸中,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对不起它。想到这儿我放下了筷子,再也没有心情吃下去了。
为了防止布兰卡乱跑,冬实姨妈把布兰卡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外婆对我说:“要不今天晚上你在姨妈的房间里和布兰卡一起睡吧。”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因为那样的话,恐怕这一整夜我都会辗转难眠。所以我决定还是和外婆一起睡,不过,睡得太早的话,还是容易因为想念布兰卡而失眠。于是外婆拉着我去客厅看悬疑电视剧。外婆把端来的好吃的点心和饮料放在茶几上,对我说:“现在播放的是你以前喜欢的《温泉女将》系列哟。”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看这部电视剧。不过,电视剧开始之后,我还是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和外婆一起看了起来。我还会不时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凶手一定是这个人!”
“结衣子,你可不能嫌弃你姐姐哟。”
外婆柔声细语地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我们已经钻进被窝,关了灯之后。
和布兰卡分别是痛苦的,我拼命想抓住和它有关的一切记忆。可回到家时,我发现家里已经被打扫得一干二净,可能妈妈还请了专业的清洁公司,家里已经没有一根猫毛,也没有一丝布兰卡的气味。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要把妈妈激怒。可能在那时,青春期的叛逆心理已经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我好不容易把家里打扫干净了,你怎么还把这个东西带回来啦?!”
“这个东西”,是指我紧紧握着的宠物篮。
布兰卡平时都很温顺,可是要把它塞进宠物篮的时候它却异常抵触,冬实姨妈好不容易才把它塞了进去。然后双手抱着宠物篮,把篮子放在了汽车后座上。姨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但听说在太阳房地产公司等着布兰卡的并不是领养它的那家人,而是牵线搭桥的那位介绍人,我就说不去了。就在外婆家的大门前和布兰卡做了最后的道别。几个小时后,冬实姨妈单手提着宠物篮回来了。我心中期待着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姨妈又把布兰卡带回来了。可实际上只是对方也准备了宠物篮。据冬实姨妈说,布兰卡乖乖地进了人家的宠物篮。不过,冬实姨妈提回来的宠物篮里并不是空的。里面有一个商业街某玩具店的纸袋,袋子里装的是一个Game Boy掌上游戏机和几盘游戏卡。
“这是人家送你的回礼,因为你的小猫。”
虽然冬实姨妈说是领养布兰卡的那家人送我的礼物,但我心里知道其实是姨妈给我买的。因为如果妈妈知道是冬实姨妈给我买的,她一定会生气,训斥姨妈:“拜托你以后不要给结衣子买这种东西!”所以,姨妈姑且说是别人送的,而且也不方便再还回去了,这样估计妈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我接过游戏机,感谢了冬实姨妈。
妈妈亲自来外婆家接我,冬实姨妈在送我们的时候,把宠物篮放在了妈妈汽车的后座上,妈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回到家,当我把宠物篮提出来的时候,妈妈愤怒地说:
“给我!我把它扔了!”
妈妈向我伸出手来,等我把篮子递给她。可是,我提着宠物篮的两只手握得更紧了。我坚决不想把宠物篮交给妈妈,并不是因为里面装着冬实姨妈送我的游戏机,而是因为那宠物篮是布兰卡曾经在我家生活过的唯一见证物。
“真拿你没办法!给我,我把它用塑料袋套起来,塞在壁橱的最里面。”
看见妈妈妥协,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把装游戏机和游戏卡的纸袋取出来之后,我把宠物篮递给了妈妈。看到游戏机,和我想象的一样,妈妈皱起了眉头,可是她竟然只抛了一句:“每天最多只能玩一个小时!”就提着宠物篮转身进屋了。竟然没有把游戏机没收,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儿童房可能是妈妈重点清洁的地方,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药水味。这时我的头脑中浮现出医院病床上那个女孩子的脸,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她住进这个房间的样子。
那个女孩子不是万佑子姐姐。
为了寻找线索和证据,我开始回忆和万佑子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难道以前万佑子姐姐没有碰过猫吗?我在用力回忆,在学校或上下学的路上我们没有遇到过迷路的小猫吗?姐姐没有因为怜爱而抚摸过别人家的小猫吗?姐姐没有跟我提起过谁谁谁家有小猫的事情吗?如果能够找到证据证明失踪之前的万佑子姐姐对猫不过敏,我就能肯定地说那个女孩子是假冒的!但令人懊恼的是,不管如何绞尽脑汁去想,在我和姐姐共同生活的日子里,都无法找到猫的身影。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尝试寻找那女孩不是万佑子姐姐的证据。
不过,在我试图从记忆中寻找到万佑子姐姐和猫接触的情景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情况。我甚至责怪自己,怎么在医院第一次见那女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呢?那是万佑子姐姐身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而且我是绝对不应该忘记的,因为那是我造成的。就是她右眼旁边的伤痕。当年我邀请姐姐一起滑旱冰的时候,姐姐不小心摔倒,在右眼旁边留下了一个醒目的疤痕。
我噔噔噔地匆忙跑下楼,闯进了厨房对妈妈说:
“那女孩子右眼旁边没有伤痕!”
妈妈并没有发怒,但是一瞬间她脸上就失去了所有表情。
“你说‘那女孩子’,是指谁?”
糟了!我意识到“那女孩子”的说法不太妥,但是,对于自己刚才所提出的疑问,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而且,我也不想称那女孩子为“假冒的万佑子姐姐”。
“姐……姐。”
妈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蹲下身来正对我说:
“结衣子,你还在为姐姐眼睛旁边的那道伤疤感到难过啊。小孩子受伤,很快就会愈合的,不容易留下伤疤。之前你在体育课上摔倒把腿擦伤了,当时也流了不少血,可现在还有一点痕迹吗?疤痕不是完全消失了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确实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可是,万佑子姐姐当时的伤和我这个伤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呀,流血的方式也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