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罪证
当贺丞的伤口以这样血腥又惨烈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楚行云即刻失去了理智,吼道:“不管了,去医院!”
贺丞忽然按住他的手,勉力保持清醒的思维,道:“只怕还没到医院,就会遭到围堵。”说着顿了一顿,把楚行云的手捏的更紧:“去和平大道一号公馆。”
和平大道住的都是政客,警卫力量可以说是固若金城,除非郑西河真的逼宫谋反占领全城了,不然他不敢追到和平大道,不仅他不敢,他背后的人也不敢。
一号公馆现在是贺家老爷子退休养老之所,只是贺老爷子被各个国家邀请巡游外交,一号馆一直空着,只有一位保姆留守在房子里打扫卫生打理花园草坪。
一辆警车的闯入把她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呼叫警卫时看到楚行云从车里下来,“是楚先生啊。”
保姆在一号馆待了很多年,楚行云跟着阿姨初来乍到时,她就是家里的保姆,如今仍然是,虽然家里的孩子早就搬出去住各奔东西了,但是她很熟悉楚行云,更熟悉贺丞,所以当楚行云扶着跟个血葫芦似的贺丞进门的时候,险些被吓死过去。
一波惊吓还未褪去,刘蒙把夏星瀚扛进来又把她吓了一跳,一辈子从未见过血光的老保姆也成了伤号,被楚行云扶到大堂沙发上坐下,心跳快的几乎犯了心脏病。
楚行云用家里座机联系肖树,让他赶紧带着人和医生过来,然后紧接着联系到傅亦,傅亦已经听闻了风声,接到楚行云电话时已经赶到了海洋馆,但是迟了一步,狼藉惨烈的现场只剩下一滩滩不知是谁的血迹,还有一名被贺丞踹断胸骨扎破心脏的刑警,傅亦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对楚行云说:“死了。”
楚行云抓了一把纸巾捂住头上泡了水一阵阵胀痛的伤口:“全城搜捕郑西河,我有人证。”
“谁?”
“夏星瀚和刘蒙。”
“刘蒙?”
“嗯,刘蒙可以证明他涉嫌反水犯罪,袭击警务人员。”
傅亦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派人过去保护夏星瀚和刘蒙,现在市局恐怕还有郑西河的眼线,你们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和平大道一号公馆,很安全,吴耀文有线索吗?”
傅亦叹了口气:“没有。”
楚行云思索片刻,忽然眉头一展,眼中乍泄精光,似笑非笑道:“这个人真聪明,他给我发短信并不是信任我,而是想利用我引开郑西河,他把我引到外滩,郑西河自然会追着我,引开两路追兵,他想去哪儿都可以。”
傅亦经他一点才突破这层瓶颈,不禁气恼道:“我现在就排查每条出城的线路。”
“嗯,我马上过去。”
他把电话挂断,正欲拨给乔师师,忽闻老保姆惊呼道:“二少爷身上这样怎么弄的呀!”
楚行云当即把电话一撩,抛开公务回到贺丞身边,见他坐在沙发上煞白着脸紧紧咬着牙试图脱掉衬衫,或许是衬衫被血痂糊住黏在了皮肉里,脱起来格外受罪。
“我帮你。”
楚行云跪蹲在地板上刚想伸手,就见他忽然用力把背后和血肉糊在一起的衣料整面扯了下来,然后用力掼在地板上,白木地板瞬间被染出一滩血红。
楚行云愣了一下,贺丞摔东西的动作太明显,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摔给他看,他不知道贺丞是怎么了,为今晚的涉险而气愤吗?
好在贺丞很快变相解答了他的疑问,贺丞弯下腰双臂撑在膝盖上,冷飕飕的眼睛盯着地板沉声道:“今天晚上,你哪儿都不能去。”
楚行云忽然想起来了,方才和郑西河对峙时,他提过一句郑西河的‘主子’,也就是说他知道郑西河背靠着那一方势力,现在不让他走出一号馆这座‘紫禁城’,应该是怕以郑西河为枪口的势力围剿他,但是今天晚上对他来说很重要,是能否把吴耀文追捕归案的重要时刻,他不可能为了保命就稳坐家中,他是士兵,习惯了冲锋陷阵,而且肩上的警徽和责任也让他无法度身世外,其实郑西河说的没错,刑侦是一个灰色地带,刑警更是游走周旋于灰色地带的棋子,但是他却非要辨别是非黑白,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他奔波劳苦,一次次把自己的性命赌在自己内心对善良与正义的信仰之上,现实交给他太多评判是非黑白的标准,所以他把自己沿途走来所学到的一切弃之不用,为了不使自己感到迷茫惶惑,他才把自己渴望的善良与正义当做信仰,除此之外,他当真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战。
他的忠诚建立在他的信仰之上,为了他的信仰他能够骁勇善战,满怀激情,但是他很清楚他迄今为止所作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他自己,他为了使自己的内心保持自由和平静,哪怕他最后无法取得胜利,或将付出高昂的,惨烈的代价,但是他的心始终是自由,且平静的,他能够在辽阔无边的海面上迎着清风蓝天,自由自在的航行。
他接过保姆端来的毛巾和净水,把毛巾在热水里湿过又拧干净了,坐在贺丞身边帮他擦后背的脓血,平静道:“如果我出去呢?你会拦我吗?”
贺丞低着头,不说话。
贺丞不会阻拦他,相反,他还会义无反顾的站在楚行云身边,他虽然没有楚行云的责任和信仰,但是他有守护楚行云的决心和勇气。
很快,肖树带着医生和保镖赶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杨开泰和赵峰。
贺丞到楼上书房动了一个小小的手术,医生把他旧伤发炎化脓的部分皮肉切掉,然后重新包扎,因为贺丞要求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所以手术过程中没有使用麻药,楚行云在楼下观望楼上书房的动静,预料之中的没有听到贺丞一丝一毫的声音漏出来,他总是这样,从不暴露自己的柔软。
越是受伤,越是坚强。
夏星瀚被郑西河一拳抡碎了半口牙,又被枪托敲在后颈引发昏迷休克,在医生的救助下已经逐渐有苏醒的迹象。
他试着问了几句话,但是夏星瀚意识还未完全苏醒,十句里面答的那一句也是驴头不对马嘴。
楚行云忽然觉得很累,原本还想趁热打铁审讯他,此刻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对杨开泰摆摆手,说:“带走。”
夏星瀚被抬上车,楚行云走出房门站在春意烂漫的庭院里,一经阔别七八年,今天回到故里,当然是要好好看一看——
“队长。”
杨开泰坐在车里问他:“你走吗?”
当然得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追铺吴耀文,比如搜查郑西河,比如……
忽然,他回头看向二楼一间卧室的窗口,那间卧室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灯光,灯光把窗口点亮,仿佛从未黯灭过。
“刘蒙跟我留在这里,你们保护好夏星瀚。”
他返身走进屋子,看到老保姆正在擦洗被夏星瀚弄脏的地板,可怜老人家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至今尚在发抖。
楚行云站在客厅活动有些酸痛的筋骨,笑道:“江妈,别管了,明天我收拾。”